73.人質

  「其實我那時候若是鬆手了,未來也不會有這樣的事情了。」懸鈴嘆了口氣,「只是我還是放不下他。」


  白彥沒說話,剩下的人也不敢吱聲。但這段往事是在令人唏噓。徐建業會有這樣的後果,根本就是他自己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可偏偏他救的人是這個無親無故的老樹妖,人生的冷暖,他居然在那一瞬間悟出來了。生死當頭,徐建業順手救了他一遭,這福氣卻綿延了他一生。


  「徐建業的靈魂碎了,我便用嶺越大紅包的煙葉來當他的實體。煙葉小,又有著十二獸的氣息,正好能鎖住他的靈魂。我就這樣拼了一百多年,把他又拼回去了。」懸鈴說,「只是百年以後,明朝早就落寞了,時代變遷,昔日的故人已經不在,留下的都是我們這樣的老妖怪。徐建業醒了,有仇也沒地方報了,於是離開了白家。我也是在他走後沒多久,覺得在本家庸碌無為,所以才給調到白千官邸來。」


  「如今,他重傷回來,我不知道他到底為什麼會受到這麼重的傷……只明白我要是不救他,也就沒人能幫他了。」懸鈴小聲囁嚅。


  「鬼怪真的是被執念害了一生啊!」程陸離忍不住感慨。


  「他們若是不為執念所困,那他們就不會成為鬼怪了。」白彥淡淡地說。


  懸鈴跪倒在徐建業身前,腹部的傷口開始以緩慢的速度癒合。淡淡的妖氣環繞在傷口周圍,所有可見的血痕都像被針線牽引一樣開始合攏。


  白彥沒有痛下殺手,懸鈴自然不會有事。


  辛良向前一步,微微頷首,「少主,家主有令,凡是企圖盜取妖王內丹者,格殺勿論。」


  「啊……好像是有這麼一條規定。」白彥沉吟著,可他不想殺了懸鈴啊,懸鈴以前是他老爹的管家,把他老爹伺候的可好了,懸鈴自己願意調換地方,他可是花了好大的力氣才把懸鈴挖過來呢!

  白彥手中高級管家一大堆,但像懸鈴這樣的頂級管家,那可是不多。妖王內丹那種東西雖然很重要,但在白彥眼裡恐怕還比不過懸鈴。


  白彥心想著要不要用什麼辦法混過去,但辛良這個木頭腦子現在就死認家主的那套理,彎都不帶拐一下,這樣木頭腦子,都比得過龍訣了。


  「少主!」辛良又喊了聲,這回聲音更加堅定。暗衛隊長嵬昕也跟著跪下來,他倒不是想要殺人,他只是覺得同階級的護衛隊長都跪下來了,他站著不太好。


  結果這一跪,讓所有的護衛和暗衛都跟著跪下來了。


  看著齊刷刷的膝蓋,白彥眼前一黑,莫名的想到樂博傑口中的那個b站刷屏「大大膝蓋都給你」的彈幕。


  樂博傑和程陸離湊到一起,剛剛那一陣跪把他們給嚇到了,他們真在考慮白彥會不會殺了懸鈴。按照白彥的脾性,他對那些條條框框沒什麼興趣,殺不殺人就看自己心情。懸鈴一直是個好管家,白彥按道理不會殺人的。但辛良這個傻缺偏偏在這時候衝到面前大呼「殺殺殺」,也不瞧瞧白彥的臉色,看上去情商是有夠低的。


  白彥的臉上已經落下了黑線,眾人都不敢說話,樂博傑這個狗腿考慮著要不要上來給大家一個台階下。


  「老大,我看殺人這種事情是在太血腥了啊……」


  「只是我們家族的事情,樂先生還是不要介入的好!」辛良不由分說打斷了樂博傑的話,眼神看上去更加堅定了。


  樂博傑瞪大了眼,他明明是幫他們解圍好不好,這麼就成了多管閑事了?他聽說辛良前身是藏獒,算是犬類中最聰明的狗狗了,這麼一看,這傢伙是泰迪吧?

  白彥的臉,漸漸有些不好看了。


  突然間,懸鈴傳出一聲悶哼,一陣血腥味從他的傷口傳來。辛良是藏獒,他的鼻子最靈敏,他一下子衝到徐建業面前,化身為藏獒,狠狠地咬住想要掙脫的徐建業。


  但他的牙齒卡到一個堅硬的金屬物體上,這種物體散發的氣息讓他全身痙攣,纏繞在身上的妖氣頓時消失了。接著徐建業用力一扯,卡在辛良嘴上的結印鎖就這樣被拉扯變形,辛良的牙齒也瞬間碎掉了。


  辛良痛苦的倒在地上,滿嘴都是鮮血。徐建業卻迅速退到一邊,他的速度非常快,常人根本就看不到他的身影!


  程陸離心中一驚,他用空間感知的能力抓到了徐建業,但徐建業周圍的領域讓他驚駭,這句對不是一個瀕死的鬼怪擁有的能力,這……這分明是一隻千年大妖的水平!


  程陸離猛然睜開眼,看到漸漸倒下的懸鈴。在他中丹田的地方,有著一個拳頭一般大小的血洞,汩汩鮮血還從那個血洞里出來。


  那應該,就是懸鈴放置內丹的地方。


  徐建業搶走了懸鈴的內丹。


  程陸離不知道是懸鈴親自將內丹給徐建業的,還是徐建業殺了懸鈴得到了那顆內丹。但據他所知,妖怪內丹的位置是不定的,作為他們的死穴,他們可以把內丹放在身體里的任何地方。徐建業能夠的到懸鈴的內丹,無論是出於哪種方式,懸鈴最終還是將自己內丹的位置告訴他了。


  如果得不到妖王的內丹,那就用他自己的內丹來換。


  不需要同化時間的鬼怪,的到了一顆千年妖怪的內丹……


  程陸離心中咯噔一聲,壞了……他們現在,最厲害的白彥,也不過只有四百多年的道行啊!

  徐建業剛剛得到內丹,身體還處於虛弱的狀態,他匍匐在一棵大樹上,大口的喘著粗氣。


  現在護衛和暗衛的手下都在,還有奇聯的人,怎麼算他都不在上風。剛剛他能夠重傷辛良,也是因為僥倖。如果上來的是暗衛隊長嵬昕,他肯定不能成功。


  他的眼光遊離在眾人身上。


  懸鈴是樹妖,樹妖是屬於森林的,一旦屏息靜氣,在森林裡幾乎沒人能發現他。這種能力讓徐建業能悄無聲息的匍匐在樹榦上,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VES的石柱紅域也不會發動。


  他只有一次機會……一次,必須成功。


  暗衛和護衛都已經深入森林中,尋找徐建業的蹤跡,老榕樹妖也將根莖深入叢林中,感知徐建業的方向。徐建業盡量將自己的呼吸無限放低,幾乎到所有人都無法差覺的地步。


  但程陸離還能感覺到徐建業。他能感知到徐建業一直待在樹上,像只受驚的貓,一動不動的杵在樹枝的交叉口。


  程陸離悄悄退了兩步,想要跑去告訴白彥徐建業的位置。


  就在同一時間,徐建業突然動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到眾人面前。眾人皆是一愣,就連程陸離感知到他的動作,卻又對他的行動萬般不解。


  所有人都在一時間掏出武器,對抗這個擁有著千年妖力的鬼怪。


  只有一個人,還在逗著剛剛從湖底帶上來的紅鯉魚。


  十七確實沒有感受到徐建業的突然出現,她站在最後頭,想著對方怎麼攻擊,都不會輪到她。


  十七抬起頭的時候,卻覺得腳下懸空了,徐建業一把抱住她,像是疾馳的旋風,立刻退到連接幾個池中島的紅色九曲橋上面。


  「不許動!」徐建業大吼。蓬萊島岸的人皆是一震,看到緊緊抓在十七的那隻骨節分明的手,不敢動彈。


  徐建業知道十七對他們很重要,這個女孩看上去不過是個小孩子,但白彥對她也很尊敬,可謂是有求必應。十七在這群人里,是最沒有殺傷力的,看上去是最沒有殺傷力的。


  程陸離和白彥此刻卻有點發怔。他們完全沒有想到徐建業居然拿十七做人質。怎麼說呢,十七的特異是時間,可以老化所有東西,無論是死物還是活物,而且這貨領域也很強,能夠完全壓制對方。


  程陸離就親眼看見一個漂亮的護士姐姐在十七面前,一瞬間給老化成七十歲的老太婆。


  還有樂博傑那巨大的綠巨人,也是一瞬間也銹化了。


  十七很強,這種強悍單單表現在特異上就是絕對的等級壓制。普通人和十七對戰,那是能離多遠離多遠,毒煙捉捕十七的時候,還特地等她的領域能力漸漸消失了呢!


  此刻,在徐建業懷裡,十七那張臉,冷的跟個冰塊似的。她討厭被人摟著,尤其是滿身都是血味的男人。


  她抬抬手,將要擴張領域發動特異。徐建業突然湊到十七耳畔,悄悄說了一句話。


  程陸離聽不到徐建業說了什麼,這種時候林潔羽也不在。徐建業的聲音太小了,程陸離只看到十七聽到徐建業的話,突然全身一震,那張寒冰一樣的臉突然潰敗了,從縫隙中流出驚恐和慌張來。


  十七永遠都是冰山一樣的臉,無論是被施恩還是被攻擊,她的表情從來都是淡淡的。即便是看到食物,最多是她的眼裡會有亮光。


  那是程陸離第二次看到十七有這樣的表情,這是一種用語言將她的精神擊潰而流露出的表情。


  程陸離第一次看到這種表情,是十七聽到「血罌粟」,和已經發瘋的穆子皓的時候。那一次,她差點殺了那個想要給她打針的護士。


  而第二次,就是現在。十七明明可以在一瞬間殺死徐建業,但她卻猶豫了,雙手都不能動彈。


  程陸離突然從十七的眼中感覺到那股悲涼的情緒,如同他第一次看到十七,十七說自己是「怪物」的時候。


  十七像個失了神的木偶,白彥和安歌還在等十七自己反擊,卻不料她突然閉上了眼,然後微微低下頭。在同一時間,徐建業立刻拉著十七,逃離了白千官邸。


  風雪已經停了,時間漸漸到了後半夜,整個五境島的溫度都在回暖,擠壓在樹枝上厚厚的白雪已經漸漸融化。


  徐建業帶著十七離開后,突然就消失了,速度快到無能人及。程陸離追趕著跑到白千官邸之外的時候,外頭風平浪靜,就連原本應該留在地上的腳印都消失了。


  程陸離皺著眉,內心焦急。這種惶恐是源於十七消失時候的那個表情,那張臉不像是一個小女孩的臉,那張臉上寫滿了絕望。


  白彥等人跟著跑出官邸,白彥其實不太明白十七為什麼不出手,他和十七接觸過,就是在校園PK賽初賽的時候,十七圍殺安歌,那一瞬間爆發的氣場,讓他震驚。


  吃貨女王玩什麼呢?明明動動手就能把徐建業滅掉啊!

  「少主!」嵬昕跪在他旁邊,「少主,是否要聯繫陰陽師?徐建業的事情,還是不要讓我們白家來直接處理的好。」


  白彥點點頭,他看程陸離的表情十分不對,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想出什麼辦法。


  「先去找找十七在哪裡。」白彥說,「五境島就這麼大,怎麼躲也躲不開的。」


  「本來叫十七來也是希望帶她散散心呢。」安歌走到白彥旁邊,「那個小姑娘從pk賽回來就心神不寧,雖然過去她也不愛說話,但現在變得更冷漠了。」


  「我以為你還會記掛她差點要殺了你的事。」白彥說。


  「她要當時要真想殺我,也不會用樹枝和藤蔓。」安歌聳了聳肩,「她會直接老化我的器官和細胞,這樣快的多呢。她那時候肯定不是真的想要殺我,但她恐怕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那個小姑娘,她身上總是有著很多的謎團,她也不喜歡別人靠她太近。她就像是一隻……」安歌思考著措辭,「披著刺蝟皮的貓。內心明明應該是柔軟的,但靠近她的人卻會受傷。」


  「你很少會這樣形容一個人,」白彥說,「除了蘇韻寒和林潔羽,我很少見你如此記掛一個人。」


  「因為……她身上有著同類的氣息啊!」安歌咯咯笑著,「一張人畜無害的臉,但那張臉包裹之下的,卻是讓人心顫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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