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嚴謹的老人
眾人來到蓬萊島上,靜謐的小島此刻卻籠罩著紅光。VES系統被打開了,八十根石柱圍繞起絕對死者之地,牢牢困住出現在蓬萊島上的任何鬼怪。護衛們很快發現了被捆在小島上的唯一的鬼怪,將他從紅域中就出來,用結印鎖牢牢拷住了。
程陸離看到頹然地倒在樹旁的鬼怪,長著一張十分清秀的臉。看外貌,死去的時候不過二十,按照古人的結婚年齡,應當也是個成家立業的人了。但程陸離怎麼看,都覺得這傢伙身上有一種哀傷,彷彿是經歷過什麼悲痛之事,讓他的雙眉中透露著幾分不屬於這個年齡的蒼老。
白彥的兩手藏在袖子里,上下打量這個頹然的鬼怪,這鬼怪明明是個有著幾百年修為的大鬼,此刻卻一臉頹然,圍繞在他身邊的靈氣非常低,他能夠凝造出莫比烏斯環那般的幻境,已經是他能力的極限了。
不僅僅是極限,還有更厲害的人在幫他。
「說吧,」白彥附身湊近徐建業,「你幻境中的『眼』,那個告訴你內丹的傢伙,到底是誰?」
白彥做事情干脆,與其猜測到底護衛里誰是姦細,還不如直接來問這個鬼怪。
白彥的聲音很剛毅,但他狐狸一樣的眼睛里卻閃過一絲媚光。徐建業看到了白彥眼中的威脅,那淺棕的眸子帶著淡淡的笑意,內里卻藏著深深的殺意。單單是和他對視,就讓徐建業不寒而慄。
徐建業別過臉,躲開了那凶厲的目光。
「喲!還蠻有義氣的嘛!」白彥笑了笑,「你真當你不說,我就拿你沒辦法了?讓你自己說是給你一條活路,要讓我找出來,你可就連為他收屍的機會都沒有了。嘛,誰給誰收屍,最後還說不定呢。」
徐建業卻抿著嘴,依舊什麼都不說。
白彥嘆了口氣,有點苦惱。他現在可是真的生氣了,可偏偏他長著一張狐狸一樣嫵媚的臉。就算生氣了,看上去,也沒什麼殺氣,搞得他每次去審犯人,都會讓人覺得他根本是在調戲人。
所以每當這時候,白彥的動作都會非常乾脆。
徐建業根本沒看到白彥是什麼時候出手的,就感覺到掐在脖子上那股強勁的力道,帶著刺骨的嚴寒,已經貫穿了他的肌膚。白彥的手指就像一個精密的儀器,正觸碰在他柔軟的大動脈上。徐建業每一次心跳,都能感覺到自己的血管壁碰到白彥冰冷的手指。
白彥的手上正旋轉著細小的風刃,風刃從他的手心裡漸漸朝著手指游去,一旦風刃觸碰到徐建業的體內,血管就會瞬間被切成碎片!
而那個細小的風刃,此刻就在距離徐建業不到一厘米的地方。
豆大的汗水從徐建業額頭留下來,就在那一瞬間,他身體周圍的氣被清空了,他連呼吸都做不到,秉著氣息,直視著那即將到來的風刃。那明明就是一個極小的風刃,在白彥的精密操作下,就像一個不斷旋轉的刀片。
白彥要是出手,他不會有生還的餘地。
徐建業覺得他的心跳都要停止了,周圍的空氣被抽干后,連聲音都沒有,他在一個無聲的環境中,恐懼到達了極點。
就要……堅持不下去了……
突然間,一道長條樹枝突然朝著白彥抽來,白彥好像事先知道似的,朝著空氣一抓,正好就抓住了那根樹枝。風刃瞬間消失了,白彥疾步後退,而那個抽條的人瞬間擋在徐建業面前。
懸鈴!
徐建業的眼睛突然模糊,看著擋在自己面前的身影,他終究,還是放不下他。
蒼老的妖怪突然就跪在地上,雙膝狠狠著地,樹枝抽條回到他的身體里。他布滿溝壑的臉此刻全是淚痕,眼淚和鼻涕流了一臉,「少爺……是老朽,老朽對不起您,對不起白家啊!」
全場的震驚了,不僅僅是護衛隊,就連奇聯小隊也震驚不少。懸鈴看上去明明是個不問世事的老管家,不苟言笑,話也不多,總是像個精密的儀器一樣將所有的事情都布置好。他常常給白千官邸里的人一個感覺,他就是個盡心儘是的官家,除了服侍白彥,他什麼事情都不會去做。
可如此忠心的老人,此刻卻背叛了白彥。
白彥是在眾人之中,唯一不驚訝的。程陸離站在白彥側旁,抬頭就能看到他淺棕色的眼眸。他原本以為白彥應該很生氣的,但白彥的眼睛里閃現的,卻是一種,落寞?
程陸離愣有些吃驚,他實在沒想到白彥會露出這樣的表情,無論是震驚還是憤怒,無論哪一個都好,可偏偏是落寞。在這個擁有者財富和權利的年輕人身上,本該一生都幸福無憂,可此刻他身上驀然的籠罩這一股孤獨感。
好像是——在巔峰之人的孤獨和落寞。
是因為難過懸鈴的背叛?一個家族的少主,居然會因為下屬的背叛難過?
而那樣的眼神,僅僅只在白彥眼中浮現一秒,在那之後,他又變成了那二世祖的樣子。
緊接著,突然之間,一個急速旋轉的風刃被送進懸鈴的小腹!懸鈴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都扭曲起來,像是被一個巨大的棍棒橫向攪拌,所有的器官都被嚴重損傷了。懸鈴覺得咽喉哽咽,吐出了一口鮮血。
護衛們對白彥這個行為沒有任何反應,而是齊刷刷全都跪下,低著頭,沒有言語。少主無論做什麼,他們都不會有異議。
「你本來,有很多機會告訴我的。」白彥輕聲說,「可是,你一次都沒說。」
「少爺早就知道了嗎?」懸鈴啞著聲音問,「老朽本被以為設計的已經夠好了,至少……您不可能知道是我。」
「就是因為你準備太好了啊。」白彥說,「十二獸琉璃茶杯,是專門給種植在十二獸國界的嶺越大紅袍用的茶杯,這種茶杯底部有著細小的獸鱗,也就是十二獸的鱗片,其中帶著細小的孔隙。只有這種茶杯,才能將嶺越大紅袍的香氣都揮發出來。」
「嶺越大紅袍並不稀有,而十二獸琉璃茶杯卻是稀有之物。尋常人家也會買嶺越大紅袍,但用的不過是普通茶杯。我不懷疑你出門都會帶上茶杯,可你不可能明確帶出十二獸琉璃茶杯。除非,你知道古玩店有嶺越大紅袍。」白彥嘆了口氣,「我想,那部分煙葉,就是『眼』吧。而且,也是他的本體。」
「少爺,您當然應該喝最好的大紅袍,用最好的茶杯。」懸鈴啞著聲音說。
「煙葉也可以當成鬼怪的本體?」程陸離很吃驚。
「煙葉不是最好的本體,但有時候,有些鬼怪不得不用煙葉這種瑣碎的小東西當本體。」老管家嘆了聲,「因為他們的靈魂,已經碎掉了。」
懸鈴捂著自己絞痛的肚子,緩緩坐下,「少爺,這一掌是我該受的,於公,是我背叛了你;於私,那個孩子救過我性命。你現在也看的出來,他明明是個四百年的鬼怪,但身體卻纖弱的像是一張破碎的紙,輕輕一陣風就能將他敲碎,我不能不管他。」
「老朽已經活得夠長了,也到了行將就木的歲數……只是,終究對不起少爺您……」
「他就是當年救了你的那個孩子?」白彥問。
懸鈴點點頭,「若是沒有他,也不會有今天的老朽。」
「可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白彥又問,「好好一個鬼怪,還有妖族幫襯,怎可能走到這樣的地步?」
「少爺,老朽或許還有一點時間,如果您還還願意聽老朽說話,老朽願意將一切都告訴您,老朽在這個世界上的日子,恐怕是不多了,只希望少爺能當這一個故事,不要遷怒於建業。」
白彥皺著眉,他知道自己剛剛那一掌,不可能要了懸鈴的性命,可見懸鈴肯定瞞了他很多事情。他沒有追問,而是找了一課大樹坐下。他整了整自己略微有些發皺的袍子,然後凌空變出了一個長長的煙斗。
「你說吧,」白彥說,「希望你的故事,有著足夠的說服力。那我或許可以酌情放了他。」
懸鈴點了點頭,也席地而坐,「這件事,發生在很久以前,我恐怕已經記不得準確的日子,但我知道那是我經歷天劫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