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幻境
程陸離的特異領域一直張開，但剛剛那個瞬間，他沒有感覺到空間里的任何變化。
太遠了？還是對方太快了？程陸離說不清楚。
但毫無疑問，底下的那些護衛還不知道這個變故。
樂博傑立刻將盜賊的消息傳遞給白彥，程陸離將鳴鴻刀取出，貓著身姿，潛入商鋪。
護衛們難道都沒有感覺到程陸離的進入么？程陸離很疑惑，他推開了商鋪的門，卻發現商鋪里安靜的可怕。
原本環繞在程陸離周圍的那些護衛，都消失了，程陸離感覺到整個空間彷彿被封死了一樣，他趕緊退回來，卻又發現，就連闕觀上樂博傑的身影都消失了。
難道大家都在一瞬間被殺害了？
這不可能，就算是擁有速度的特異者，也不可能在一瞬間殺了所有的人。
程陸離閉上眼睛感知了周圍的環境，整個臨街島寂靜得就像一潭死水，沒有任何波瀾。
一整個島嶼的人，都死光了？
這可能么？
程陸離推開商鋪的門，古老的古玩店，裡面擺著各種各樣已經落了灰的舊物。那些舊物都放在架子上，顯然是些沒有太大價值的東西，就這樣一直被擺在架子上了。
程陸離走過那些古玩，感覺心中毛毛的，他也說不出什麼問題，可是卻好像覺得，有人在看著他。
明明……他什麼都沒感覺到啊！
他走過古玩店，古玩店後面連接著院落，是商鋪老闆的家。程陸離走到后廚那邊，看到廚房的鍋子里還熬著雞湯，他打開鍋蓋，聞到了濃郁的香氣。這雞湯應該起鍋了，卻不知道屋主人跑到哪裡。
程陸離手握唐刀，緩緩朝著前廳走去。一路上，到處能看到人活動的痕迹：茶几上殘留的半盞茶、床鋪上還帶著溫度的被褥、燃燒了一半的燭火……大雪天里，商鋪老闆一家窩在這個小小的院落，準備著冬日的晚餐，卻不知道為什麼，在一瞬間的變故，讓他們都消失了。
四方的小院子里，落了一地的血，水池裡的鯉魚也不見了，只有結冰的潭水。
程陸離的刀在地上劃出了一條細小的長痕，他繞著屋子走了一圈，卻還是什麼都沒有發現。
這地方，當真是怪得很啊！程陸離心中有點緊張，拖著刀朝店面走去。他在這裡什麼都沒感覺到，但他就覺得這種沒感覺最不吉利了。
但當他走到商鋪前推開門時，忽然就僵住了，商鋪大門展示的不是臨街島的街景，而是又一個院落。他急忙朝後頭的院落跑去，後面的院落也還在，但明顯是前面那個院落的鏡像。
一個扭曲的空間，出現在程陸離面前。
程陸離壓住心中的驚恐，繼續往院落走，從商鋪走到院落，路過廚房，大廳，閨房……前面又是商鋪，整個空間變成了一個循環，無論怎麼走都走不出去。
程陸離走到院落中，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個院落了，落雪還是那麼厚，上面有著一道常常的刀痕。程陸離剛剛一直是往前走的，結果又走回來了。
莫比烏斯環哪！（註：只有一個面，並且永遠走不到盡頭的一種環。）
程陸離待在院子中，看著周圍的屋宇，單檐的屋頂邊緣落下了冰柱，每一個院落的冰柱都長得一模一樣。
「欺負我不會飛么？」程陸離突然來了這麼一句。空氣中好像有什麼東西震動了一下，程陸離沒理，而是將鳴鴻刀插入刀鞘，下一瞬間，他突然用力往地面一踩！
體術·雀步！
但程陸離的雀步不是橫向運動，而是是朝著空中飛去，在那一瞬間，程陸離的身體躍到幾十米的空中，整個臨街島的街景納入眼帘。
可這……這哪裡是他剛剛在闕觀上面看到的臨安街啊，院落周圍都是密密麻麻的院落，所有的院子都切合在一起，鋪天蓋地，佔據了整個臨街島！
程陸離踩在屋脊上，雪已經停了，屋脊上結了一層冰，踩上去特別滑，程陸離朝著前方飛掠而去，整個臨安街都在他的腳下。
可是無論他怎麼跑，走過了多少個屋脊，他停下來看到的，還是商鋪的那個院落，就連雪地上的刀痕，都一模一樣。
「複製黏貼都不帶這樣的啊，」程陸離嘟囔。
他已經在屋頂上飛奔了有將近半小時了，不要說臨街島了，就算是整個五境島都應該跑完了。
程陸離落在院落中，有些鬱悶。
人的情感是很微妙的，程陸離一開始進入商鋪的時候有些驚恐，害怕有什麼未知的神秘力量來傷害他的性命。但隨著時間的增長，這種驚恐漸漸消失了，變成了機械一樣的麻木。
程陸離現在就處在嚴重麻木的階段，無邊無盡的院落，彷彿永遠都到不了頭。他寧可現在那個盜賊就出來，和他決一死戰，那他還死得痛快。
程陸離突然拔刀，沖著面前的院牆狠狠地劈過去！
一道紅光出現在蒼茫的雪地里，屋宇立刻被劈開了，露出了深刻的斬痕。支撐著房子的那根正脊被砍斷，整個房子嘩啦呼啦全部都往內傾，一棟三間開的古建築就這樣傾倒在程陸離面前。
「玩大了啊……」程陸離看這眼前的慘像，有些吃驚。鳴鴻刀普通狀態就是個鋒利的唐刀；若是把裡面的血雀給放出來，多半是有著放大招的效果。只是這個大招吧，程陸離一直把握不好，在競技場的時候，對手也不會獃獃站著等他把血雀放出來。
前面廢墟一般的院落，就是把握不好血雀的後果。
程陸離扛著刀，朝著前面的廢墟走去，眼前的院落變成了廢墟，那前方的所有院落便都成了廢墟，眼前的場景汪洋一片，就像是末日的戰場。
天空中蒼茫一片，黑雲壓得更低了，很快又會有更強的寒潮到來。
前面斷壁殘垣中，突然閃過一絲黑影。
那身影極快，在黑暗中一閃而過，幾乎難以注意到他，但程陸離還是感覺到了，他下意識的往前沖，雀步被他利用到極致。黑影還在亂竄，但程陸離已經倏然出現在黑影前面！
一柄冰冷的溫切斯特霰彈槍突然出現，槍口閃爍著銳利的光。白色的世界中，突然閃耀出一絲火光，幾十顆子彈突然出來，掃射四周。
這樣近身的攻擊，讓程陸離根本躲閃不及，子彈眼看就要射到他面前了，程陸離眼珠子一瞬間紅了，出手一揮，整個空間瞬間扭曲，子彈都繞過他的身體，射到後面了。
程陸離刀柄一轉，腳下也不停歇，一下子衝到了前面的黑暗之中，鳴鴻刀閃耀著血光。程陸離一個箭步衝上前，鳴鴻刀在空中劃過一條長弧，直接砍向黑暗中的那個身影！
「師弟！饒命啊！是我啊！」
廢柴師兄的聲音突然從黑暗中傳來，程陸離一愣，手上的動作卻來不及反應過來，依舊朝著樂博傑砍去。
血花飛濺出來，空氣中都是血腥的味道。
一隻張著棕色毛髮的手突然抓住了程陸離的鳴鴻刀，骨節之間傳來咔嚓的聲音。幽狸站在程陸離面前，獸化的爪子抓著程陸離的鳴鴻刀。
獸人？
不是，幽狸手上的毛髮很快退回去，這是瞬間妖化原型的現象。動物修鍊成妖之後依舊會有局部獸化回原型的能力，這能力和獸人的種族能力相似。
幽狸此刻緊握著受傷的手掌，雙手抱拳作揖，「屬下是直屬白千島的護衛，幽狸。」
程陸離恍然，他是之前守在商鋪外的五個護衛之一。
「我剛剛在這裡兜了半圈都沒看到人，怎麼現在全都出來了。」程陸離說，「你們什麼時候進來的啊？」
「師弟……我可是跟著你進來的！」樂博傑撇撇嘴，「可是剛一進來你就沒了影，我還在到處找你，結果這個該死的地方就出不去了，然後走著走著前面的房子就給劈了，差點把我給埋了！師弟你說我是不是該端著霰彈槍掃射，誰知道是你劈了房子啊！」
程陸離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腦袋，幽狸則恭敬地說道，「屬下應該是最早進來的人，一直迷路沒能出去，也沒有看到其他人，正是看到剛剛房屋倒塌，才過來看的。如果屬下推斷正確，這裡應該是鬼怪的幻術。」
程陸離心中一驚。鬼怪，是一種操控靈力極強的種族，而靈力又是虛體的主要成分。本身世界上的物質都是有虛體和實體構成，就算是死物也遵照這樣的規則。鬼怪能利用空氣中的靈力，來創造各種幻想，這種手法就叫做幻術。
但幻術並不是僅僅作用在視覺和心理，靈體濃度極高就可能導致實體化。所以能力極高的鬼怪，他們的幻術甚至能具象化。比如柳若澤，他的圍棋戰場就是一種具象化的幻術。
眼前的場景，顯然是一個鬼怪具象的空間，但空間不可能是無限的，沒有一個鬼怪有著能力去創造那麼大的幻境，於是整個空間就變成了莫比烏斯環，無限循環中。
「剛剛我們幾個應該是進入了同一幻境，但我們互相看不到對方，這應該是那個鬼怪設定在幻境上的，」樂博傑說，「但師弟你砍斷了屋脊，這個破壞太強大，我們都感受到了，所以互相看不到的設定才會解除。」
「如果是這樣，就能解釋為什麼今夜出動的五人一組的護衛隊，也會遭到對方的襲擊。」幽狸說，「大家互相看不到，鬼怪就可能一個個擊破。也能解釋之前的護衛為什麼無聲地被暗殺了，因為進入這個幻境了，別人就感知不到了。」
幽狸點點頭，「如果這樣，確實能解釋的通，畢竟護衛不是那麼容易就能被暗殺的。」
「所以那個盜賊就是用了這個幻境來殺人啊！」樂博傑咬咬牙，「真是太奸詐了！」
「可是師兄，你們有沒有注意到一件事情。」程陸離的聲音中透露著不安，「我們進來已經快一個小時了，可對方沒有動手啊！要殺我們，早能殺個百八十回了，現在卻什麼動靜都沒有呢！」
樂博傑和幽狸沉默了，他們確實只推斷了盜賊犯案的手法，卻沒想到他們此刻的具體情況。他們現在還好好活著，這樣的情況和他們推斷的根本不符。
「因為他的目標不是殺了我們，」有人在背後講話，三人都回過頭，屋宇的另一側，白彥慢慢走出來，他手中還握著他那根長長的煙斗，一個巨大的煙圈悠悠的從他的鼻孔冒出來。
白彥居然也被困在這個幻境里了？程陸離心中咯噔一聲，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
「他的目標，是拖住我們所有人。」白彥繼續說，他的聲音無比平靜，平靜到讓人想起了死去的湖水，就連心也跟一起死了。
「而且很顯然，他已經成功了。」
程陸離往白彥身後看去，看到了安歌和十七，管家懸鈴，還有之前消失的幾支護衛隊。
白千島最厲害的精銳部隊，此刻都就聚集在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