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發瘋的鬼怪
二層地宮與一層地宮呈現了截然不同的風貌，整個地宮都是用黑色的石柱圍成，所有的場景都是黑色的，就像是一個地獄的入口，陰暗而又看不到邊際。
天穹之上的潭水從石縫之間滲透下來，帶著海水咸濕的味道。所有院落中的潭水都是活水，有暗渠連接到外面的海洋，只要有一點水壓，它們就會瘋狂地往水潭注水。
地宮上匯成了小股的細流，地面上凝成了薄薄的一層積水。
就在二層入口的最前方，幾十根石柱被炸裂了，空氣里回蕩著鬼怪凄厲的尖叫，所有石柱都跟著共鳴，一個極大的紅域出現在石柱中間，而在那最中間的，是幾乎瘋癲的穆子皓。
他兩眼通紅，穿著睡衣光著腳，整個人著魔一樣在紅域里，口中叨念著，「媽媽……媽媽……你為什麼要拋棄我？」
他捂著自己的耳朵，表情極其痛苦，那些亡靈的聲音窸窸窣窣進入了他的耳朵，成千上萬的陰陽咒語回蕩在地宮中。
他跪倒在地上，不斷有炸彈直接轟擊著他的身體，他的大半張臉都已經被炸成了焦土的顏色，可他卻幾乎忘記了痛，依舊跪在地上，發狂一樣的掙扎。
十七站在紅域之外，她被茉莉用縛咒捆住了，不能使用特異。但她一直掙扎著，捆綁住她的冰蟾鎖上出現了淡淡的血跡。
程陸離趕忙走到十七旁邊，茉莉立刻攔住他，「你也要救穆子皓？來不及的……這個鬼域沒人破得了！」
只要有鬼怪活著，石柱紅域就會一直共鳴，這種共鳴只有等到鬼怪死了才會消失。
十幾朵妖媚的血罌粟開在穆子皓身邊，浸泡在咸濕的海水中，天穹頂上流下的潭水卻讓他們生長的更加妖異了。
「程同學，我知道穆子皓是你帶回來的……但除了幫他解脫，我沒沒有任何辦法！」茉莉低聲說道，她抬起手，六棱光劍出現在她手中，「攻咒六十一·六棱……」
「教授等一下！」程陸離突然拉住茉莉，「如果能用結界阻隔子皓和石柱，是不是可以停止共鳴？」
結界，陰陽術中的隔離術，是一種不帶有任何屬性的鬼域，無色，透明，彷彿是一堵空氣砌成的牆，能夠阻擋所有非自然力。
「可我根本就不可能在紅域之中施展出結界！如果你上過《陰陽術理論》你就會知道，鬼域是不可疊加的術法，一個空間里一旦出現了一種屬性的鬼域，就不可能在同一個空間里出現另外一種！」
「所以我們要在紅域之外的場地形成結界！」程陸離說，「八條石柱圍成一個紅域，其他的石柱都是共鳴。如果我們在其它石柱和圍成紅域的石柱之間形成結界，阻隔絕對紅域，然後再砍掉一根圍合的石柱，紅域就會消失！」
茉莉咬咬牙，「我懂得你的意思，我帶過陰陽術的課，陰陽術理論我比你熟悉。運用結界隔離陰陽師是消除紅域唯一的辦法，就是因為這是唯一的辦法，陰陽師發現這個漏洞之後，就設定了陰陽師圍合範圍，現在石柱圍成的空間，太大了！不要說我了，就算一個高級的陰陽師都不可能在這個地方做出結界來！」
「程同學……雖然我知道你不願意，但殺了他是唯一的辦法！」
「我可以做到！」程陸離咬咬牙，他盯著穆子皓，穆子皓的身體已經接近了透明化狀態，這和秦木消失之前一樣，但這不是最可怕的，紅域帶來的恐懼加上血罌粟的致幻效果，才是讓他完全崩潰的原因！
「程陸離！」茉莉吼道，「你不要開玩笑了！你知道穆子皓在那個紅域里到底受到了多大的折磨嗎！」
「我知道。」程陸離輕聲說，「我聽到了他們的聲音。」
從穆子皓心底傳來的，祈求解脫的聲音，「師兄……求求你……求求你……」
夾縫裡的亡靈已經拉住了他的半個身體，他被卡在無盡的世界中。所有人的聲音都回蕩在這個空間里，恐懼、驚訝、擔心、害怕、絕望……
無數的聲音在一個個石柱中被放大……無數的亡靈從地獄爬出來，抓著穆子皓的四肢，一直抓著他往下墜……
程陸離閉上眼，一瞬間，一個無聲的領域從他腳底下展開，整個地宮都顫了顫，他伸出手一抓，前方的空間瞬間扭曲起來！
所有的物體都違反了原本的規則，光線再也不是以直線傳播了，程陸離抓住了他領域裡的整個空間，將他們像是一個橡皮泥一樣壓縮起來！
「空間規則！」茉莉震驚了，「這種只在傳說中存在的特異，居然……居然出現在你身上！」
巨大的紅域在程陸離手中突然開始變小，穆子皓的身體都扭曲了，整個空間被壓縮起來！
空間越來越小，越來越小，原本將近半個足球場大小的空間，被程陸離壓縮得只有一個籃球場那麼大了。所有的空間都呈現極其怪異的姿態，所有的物理規則都在這一瞬間失效了。
「教授……」程陸離咬著牙，嘴角滲出了血絲，「這個範圍的結界，你可以做出來吧？」
沒等程陸離說完，茉莉手中已經凝成了結界，一下子圍繞著整個紅域，結界橫在石柱中間，阻隔了空氣的震蕩。一瞬間，共鳴消失了，亡靈的聲音也消失了，巨大的紅域突然微弱下去，變成了極淡的顏色。
「攻咒五十一·冥火！」
一個藍色的火球出現，炸在一根石柱上，瞬間，天穹頂上傳來結界破裂的聲音，巨大的石柱轟然倒塌！
紅域消失了，程陸離鬆了一口氣，他吐了一口鮮血，原本壓縮的空間瞬間恢復到原來的樣子。
茉莉的結界皺縮，緊緊圍繞著穆子皓，將所有的石柱都和他隔絕開來。
她迅速扶起程陸離，「你沒事吧？」
程陸離擦掉嘴角的血，「死不了……」
他這句話還沒說完，突然又是一陣爆破聲！
「穆子皓！」十七吼了一聲，她的小臉煞白，怔怔地看著跪倒在結界中的穆子皓。
紅域已經消失了，但穆子皓卻呈現了更加癲狂的狀態，沒有了死者之地的壓制，他的能力瞬間爆發出來，他撕咬著自己的皮膚，不斷朝周圍設置炸彈，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了！
他的眼角開始滲出鮮血，原本瞳孔的地方只剩下兩個血洞……
「天哪！」茉莉捂住嘴，「這個血罌粟才是比紅域更加恐怖一萬倍的存在啊！」
成千上百株血罌粟在石縫之間綻放開來，空氣里瀰漫著妖異的香氣。亡靈的聲音又一次出現了，帶著凄凄慘慘的呼喚，「來啊……加入我們吧……來啊……」
這一幕，就和程陸離幻覺中那些關在監獄里的鬼怪一模一樣。
一種冰冷的、近乎於絕望的感覺在程陸離心中瀰漫開來。
他揮刀砍掉了所有的血罌粟，那些花一落到地上就消散了，碎成了看不見的靈力，但更多的血罌粟又從地縫裡長出來，長在每一個學生和醫護人員身邊！
茉莉的手機突然被強行接通了，神眼系統攻擊了她的手機，邢陸的聲音傳遞在整個地宮裡，「茉莉教授，根據剛剛學生給出的採樣信息，二層地宮原來就是血罌粟養殖地，那地方還留著血罌粟的種子，致幻因子一旦侵入靈體，尚未有解救方法，通知所有學生和醫護人員，回到地面上來！」
「副校長……有生病的學生在這裡，就這樣撤退？」茉莉難以置信地問道。
「我說了，撤退。」邢陸的聲音冰冷冰冷的，「在沒有任何解救方法之前，留在下面只會增加犧牲，神眼系統已經檢測到你們的身體狀況，十七身上已經中毒了。」
程陸離扭頭看向十七，十七的目光獃滯地看著穆子皓，跌坐在地上，彷彿失神了一樣。
「她身上的毒素不多，尚在可以解救的範圍，所以你們必須把她帶上來！不然我們損失的就不止是穆子皓了！」
幾個醫護人員已經動身收拾醫療器械，迅速往頂層撤離，茉莉拉住十七的手，「十七，我知道你擔心他，但真的沒辦法了，再不走大家都會出事……」
十七原本獃滯的眼神因為茉莉的話突然變了，她像孩子一樣掙扎的要擺脫茉莉，被冰蟾鎖捆綁的手已經被勒得流出血來……
「我不走……都是我的錯……我不走！」
茉莉還在拉著她，但十七的眼神突然就變了，透明的眸子里突然晃過一絲殺機！
程陸離心念一句「不好」瞬上前間拉住茉莉，將她往後一拽，兩人同時退後到十幾米外。就在那一瞬間，幾百朵圍繞著十七的血罌粟瞬間枯萎，那一直束縛著十七的冰蟾鎖也被她扯開了！
汩汩的血液從傷口流出來，依稀能看到撕爛的皮肉下森森的白骨。
穆子皓已經完全發狂了，他的身上幾乎找不到一處完整的皮膚，全都是焦炭和血的痕迹。茉莉的結界瞬間被他破開了，洶湧的絕對紅域又一次凝聚在他腳下！
「十七！」程陸離大吼了一聲，但十七卻看也沒看他，在紅域出現的那一瞬間，她毫不猶豫地衝到穆子皓身邊，緊緊抱住他！
巨大的炸彈在她的小腹爆炸，十七悶哼一聲，她白皙的皮膚瞬間被炸得血肉模糊。穆子皓依舊在掙扎，無數的炸彈出現在他和十七肌膚相近的地方，「砰！砰！砰！」連續爆炸！
可十七還是緊緊抱住了穆子皓，好像那些痛感不是發生在她身上。
穆子皓兩個被鮮血浸紅的眼睛突然流下眼淚來。
「小姐姐……求求你……求求你放開我……」
「不放。」十七執拗地說，「我不放。」
炸彈還在響，紅域尖銳如刀山。一個極其霸道的領域在十七腳下展開，圍繞住她和穆子皓，穆子皓身上的代謝突然變緩了，原本在他腦袋裡瘋狂亂竄的致幻因子突然從極其亢奮的成熟期回歸到了初生的休眠期，如同一株株茁長成長的花芽突然變成了種子的樣子。
炸彈的聲音漸漸變小，穆子皓狂躁的情緒也逐漸消失，他依偎在十七身上，完全失去了力氣。
伴隨著穆子皓的哭聲變小，腳底下的紅域也漸漸弱下去，等到他完全閉上眼睛時，那淡紅色的鬼域有消失了。
十七瞬間失去了力氣，和穆子皓一起摔在地上，水花濺起來，浸濕了他們的衣裳。
直到十七閉上眼的那瞬間，她的手還是緊緊的抱著穆子皓。
醫護人員見機立刻把他兩放到擔架上，然後抬到地面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