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精靈
山泉嘩嘩嘩的流，不少水直接湧進程陸離的鼻腔，這是程陸離昏迷前最後的記憶了。兩眼一閉，他就昏死過去，等到他醒來的時候，天已經暗下去了，他看到頭頂照著透明的隔離大棚，外面的天空變得模糊又遙遠。
幾十個奇奇怪怪的管子插在他身上，他的嘴巴上還帶著呼吸面罩，旁邊的電腦上顯示著他的生命特徵。程陸離感覺自己就像icu（重症病房）裡面的病人。
不過他實際上也就是了。
「師兄，你醒了！」穆子皓端著一盆清水進來，看到程陸離睜開了眼，高興地大叫，「師兄你有沒有好一點？樂師兄說的了這個瘟疫會很難受的，這些機器能讓你的舒服一點。」
程陸離想說話，可惜張開嘴卻不能發出聲音。
太痛了……好似每一個細胞都在飽受煎熬的感覺。
「你是不是想說我怎麼在這裡，不怕傳染么？」穆子皓問，「師兄你不用擔心，鬼怪和人類之間是有物種隔離的，這種病毒本身不帶有傳染的特性，感染到生命體或者靈體才會和體內細胞融合，進而發生傳染。不過我們不是一個物種，所以我照顧你也不會有事。」穆子皓笑了笑，「師兄，你身上的管子都是我插的喲！雖然弄得不是很好。蘇姐姐和樂師兄已經開始聯繫學校分析病毒了，很快就會治好你！」
他握緊自己的小粉拳，很是有信心，「師兄你要相信副校長，他可是全南城最好的醫生！」
程陸離看了看天空，這時候天色已經昏暗了，看樣子距離他中毒已經超過十小時。1天之內病毒就會發作，他的時間不多了。
他看到蘇韻寒和樂博傑都站在門外，隔離大棚之外看不清他們的表情。不過他總感覺蘇韻寒的目光好像在看一個死人，雖然他也沒希望自己第一次出任務就死亡，可事實好像就變成這樣了。
隔離大棚就在森林裡，程陸離太重，穆子皓也沒法把他搬下山，也就只能直接在森林裡架起大棚。半夜能聽到屋外風吹起樹葉的聲音，好像有什麼鬼魅經過。
到了後半夜，程陸離覺得自己呼吸越來越艱難了，呼吸機送來的空氣都不能直接進入他的體內了，他覺得眼皮打盹兒。這時候遠處村口突然傳來了鳴笛聲，樂博傑在井口和房車周圍都做了防護，看來是有人突破了防護。
蘇韻寒和樂博傑立刻起身，用雀步飛奔到村口查明情況。穆子皓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見程陸離還在睡覺，於是又繼續蒙頭了。
程陸離睜開眼，眼前好像籠罩著一層大霧。一個全身白色的小孩出現在她面前，這個人太白了，彷彿是一個由雪做成的，在黑暗裡亮眼又不真實。
小孩將程陸離抱起來，她那麼小的一個身體，卻支撐起比自己高了一個頭的男人，小孩略過了穆子皓，扛著程陸離，立刻消失在黑暗中。
電子儀器傳來滴滴滴的聲音，穆子皓趕忙睜開眼，卻發現程陸離已經不在床上了。
程陸離迷迷糊糊地看到周圍的樹木一晃而過，小孩的速度非常快，在森林裡像鬼魅一樣，周圍的樹木只剩下了殘影。程陸離太累了，覺得這一切都像是在夢中，就又閉上了眼睛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程陸離發現自己在一個山洞裡。他猛然坐起來，腦袋磕到山洞的石壁上，疼得他齜牙咧嘴。他還在痛得哇哇直叫，卻發覺自己身上已經不痛了。
難道他病毒好了？
前面有人燃起篝火，火光里漸漸顯示出一個人影，是個小女孩，看外表大概才十五歲，長著一頭雪白的秀髮，就連她的皮膚都是白的，像是完全沒有色素的晶瑩的雪。
程陸離揉了揉眼睛，他彷彿看到了一個森林的精靈。如果世界上有精靈這個物種的話。
程陸離走上前，女孩下意識退了兩步，她的眸子是冰藍色的，像是透明的玻璃珠子裡面閃著一點點藍色的光輝。
紅色的篝火映著女孩的臉有一點點紅，但她面若冰霜，一句話都不說。其實她整個人就像一個冰雕，程陸離從來沒看過這麼白一個人，他甚至懷疑這傢伙不是一個人類。
女孩又向後退了一步，右腳有點跛，那地方還流淌著沒有乾的血跡。程陸離才意識到他是中午被穆子皓的石頭砸中的女孩，石頭一定砸到了他的右腳。
她難道就是蘇韻寒他們猜測的擁有特異病毒的人？
「你救了我？」程陸離問，「我本來都七竅流血不能動了，可現在我好像又好了。」
「你還是會死。」她的聲音冷冰冰的，好像從冰窖里出來的聲音，帶著冰雪的寒冷，「你的病只是暫時被壓制了，找不到解藥，還是會發作。」
「這麼說是你救了我嘍？」程陸離笑，不過奇怪了，這個女孩明明就是那個病毒，為什麼還要救他呢？
程陸離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那個女孩一直對他很警惕，他只能也圍著篝火坐下來。
山洞外突然傳來撞擊的聲音，程陸離和女孩都嚇了一跳，一個金屬碰撞一樣的聲音跌跌撞撞地衝進山洞，穆子皓這個小胖子，像是個球一樣滾進程陸離的視線，「程師兄！我來救你了！」
穆子皓幾乎是滾進山洞的，顯然他才剛開始學雀步，速度控制不好。他跌跌撞撞地滾著進來，手中還拿著一把ppk，被山洞門口一個拳頭大的岩石磕得狗吃屎。
他可憐兮兮的抬起頭，臉上帶著些許血絲。
然後他看到了篝火後面晶瑩的女孩，驚訝地張大嘴，「精靈？」
女孩好看的眉頭皺起來，「鬼怪？」
但還沒由得穆子皓多想，突然就覺得腦袋懵哼一聲，女孩手中拿著一根棍子，只消輕輕一敲，就把穆子皓打暈了。
這變化有點措不及防，程陸離心下一驚，兀自嘀咕道，「完了，這是什麼神展開？」
穆子皓倒下的那一刻，腦袋變成了半個爆米花機，還時不時從裡面蹦出了幾顆爆米花。女孩看到爆米花愣住了，生生吞了口唾沫。
程陸離聽到女孩肚子里傳來咕咕的叫聲，女孩看了看穆子皓腦袋蹦出的爆米花，又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很是警惕。
難道這個小姑娘餓了？程陸離立刻走上前，抓了幾個爆米花給小女孩，「能吃的，」他說，「穆子皓是爆米花機鬼怪，他隨身攜帶爆玉米功能。」
女孩沒有動，程陸離覺得她可能是有所懷疑，然後扔了一個爆米花到自己嘴裡，「你看，我吃了都沒事。」
女孩瞅了瞅程陸離，又看了看穆子皓，好像真的沒事，但她還是沒有消除懷疑，程陸離便又往自己嘴裡丟了幾個爆米花。
這時候女孩的表情變了，程陸離分明聽到他的肚子傳來的聲音，女孩身形一閃，一瞬間就把程陸離手中的爆米花搶過來，接著跑到山洞的一個角落裡，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女孩的吃相太急了，彷彿是好幾年沒吃過飯。吃完了手中的爆米花，她又看了看程陸離。兩隻眼睛眨巴眨巴的。程陸離被她看得發慌，說，「穆子皓大概還會帶一點玉米吧……」然後朝他口袋裡一掏，果然全是玉米。
程陸離朝著穆子皓的腦袋敲了兩下，整個爆米花機都從他腦袋上浮起來。
鬼怪有時候會把本體放在不為人知的地方，讓自己的靈體活動，但靈體和實體相隔太遠，會削弱鬼怪的能力。更多時候他們會用靈體包裹住附身的實體。
穆子皓一直帶著爆米花機，程陸離把爆米花機從他腦袋上拔出來，然後把玉米粒撒進去。機器立刻開始運轉起來，無數雪白的帶著奶香的爆米花被炸出來，程陸離剛要說，「你過來看看。」卻發現女孩已經衝到爆米花旁邊了，伸手捧起爆米花就吃。
「原來是一個吃貨么？」程陸離笑。
「才不是！」小女孩瞪了程陸離一眼，眼睛裡帶著一點怨氣。但更多的精力又被炸好的爆米花給吸引了，她抱著穆子皓，手不斷地往機器裡面掏爆米花，大概是吃的太快了，好多爆米花都直接黏在她的嘴巴上。
程陸離不自覺的伸出手，將她嘴角的爆米花摘下來，女孩疑惑的看了程陸離一眼，確定沒有殺傷力，又開始呼哧呼哧吃起爆米花。
吃貨外加天然呆屬性？
程陸離瞧見女孩吃的很歡樂，原本對他的警惕也解除了，於是小心翼翼問道，「我叫程陸離，是個特異者，你叫什麼呀？」
「我沒有名字。」小女孩一口一把爆米花，囫圇地說。
「怎麼會沒有名字？」程陸離不解。
「我出生的時候身體就是這樣全白的，我父母以為我是妖怪，所以沒給我上戶口。」小女孩說，她聲音極其平淡，聽不出什麼感情波瀾。比起她的名字，好像爆米花更重要一點。
「你皮膚白不應該是白化病么？」程陸離問，「我之前在網上看過，白化病嚴重一點就會像你這樣。」
「確實是白化病，」小女孩說，「我的病是白化病，但接觸我的人，比如當初給我媽接生的婦科醫生，還有後來帶我的保姆，他們都得病死了，就連我父母都得癌症死了。所以他們覺得我是妖怪，靠近我的人都會死。」
這難道是病毒的屬性？程陸離思索著，因為沒有能力控制自己的特異，才會讓身邊的人枉死。
說到這裡的時候，穆子皓已經醒了，但這個小孩沒有亂動，只是很安靜地在聽女孩說話。
「我父母死後，我就一個人生活了，可是我身邊死的人太多了。所以我後來差點也被打死，是獸獸他們救了我。」女孩說，「獸獸是好人，可是他們靠近了我……他們也會死。」
女孩抬起頭，兩隻透明的眼睛盯著程陸離，「你們還是走吧，不走留在這裡，也是會死的。」
她的聲音輕輕地，像是夏日裡的風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