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決心
火車飛速下滑，速度越來越快，根本就沒有停歇的機會，但程陸離卻站在火車門口。往前走這一步，他就回不了頭了，無論是寶龍的電影院也好，南城大學土木系也好，都和他無緣了，往前走這一步，他就真的和奇聯的命運緊緊聯繫在一起了！
「爺爺，我會走你走的這條路的！」程陸離大吼一聲，整個隧道里都是他的迴音。
他說完這句話，縱身跳下了火車！
巨大的車軸滾動聲音還在身後，程陸離的腦子在隧道牆壁狠狠磕了一下，整個人像個滾輪一樣朝下滾，翻滾了好幾圈才停下來。程陸離摸了摸臉，全是血。
火車轟隆隆往下開，走得好不歡快。
「永別了……」程陸離目送遠去的火車。他朝著隧道向上一點一點走，被驚動的蝙蝠又一次回到他們原來的地方長眠。已經老死的蝙蝠骸骨稀稀疏疏落下來，像是乾枯的皮紙，落在程陸離肩上。
程陸離有點懊惱剛開始沒早點走，這車都開了這麼久，眼看著前面的隧道也看不到邊。
黑暗裡彷彿有什麼流水的聲音，好像是一條地下河。程陸離繼續往前走，發現前面居然有一個穹洞，穹洞另一側是湍急的河水。
地下河居然在鐵軌旁邊？程陸離很意外，走進一看，才發現地下河下面也卧著鐵軌，這應該是平行的另一條鐵軌，當年有兩條鐵軌在隧道內，一條上一條便下。
如果這邊有穹洞，那多半也該有地方上去。往年修建站台的地方，會將相向的隧道打通，這樣修理隧道的人也方便直接到另一頭的隧道里去。程陸離眺望地下河那邊，發現那邊確實有一個站台。站台和地下河齊平，地下河水不斷淹沒到站台上，不少兩棲生物就落在站台。乍一看，就像是地下河的一段淺水區。
程陸離淌著水去了另一邊，濕漉漉的褲子黏在他的雙腿上。這邊果然是一個站台！程陸離走上站台，幾隻青蛙都被嚇到了，縱身越入河水中。
程陸離抬頭，尋找著接入地面的通道。他記得學校只在校內和校門口建造了車站，這裡已經離機械部那麼遠了，斷然不是食堂的那個車站了。按照現在這裡的站台的規模，上面極有可能就是大門口的站台，位於現飛機場那邊。
程陸離順著樓梯走上去，濕淋淋的樓梯里還在滴水。程陸離想起學校大門口的廣場上有一個大水渠，建校的時候是抗日前期，比較風靡歐式的建築，南城位於南部沿海，也受到西方文化熏陶，所以爺爺就吸取了一點凡爾賽花園特色，在校門入口建了一個極長的縱向大水渠，將整個入口大門廣場開闢成東西兩塊。
那個大水渠一直是引用地下活水，有水頭自然有水尾，水流下來就匯聚到低洼的隧道中，形成了地下河。
程陸離繼續往前走，看到一個半圓的穹洞，前面是一扇中式的大門，輔首銜環，銅製鎏金，是一隻螭的形象。
螭看到了程陸離，張開了嘴，「小少爺，老朽恭候多時了。」
「你在等我？」程陸離很驚訝。
「老朽被副校長派來守靈，知道您總有一天會來的。」
他說完這句話，兩門之間的鎖就鬆了。程陸離推開門，前面是一個極大的挑高的空間。
天穹底下灑下一點光，變成幾束光束散射下來，照在中心的黑色楠木棺材上。光線里有塵埃在飛舞，瑩白又透明的光覆蓋著一朵朵白玫瑰，花瓣中還帶著清晨的露水。
「這是老校長的棺槨。」螭輔首說，「程家雖然把老校長安置在祠堂里，但學生還是覺得校長應該回到學校。學生冒昧了，希望小少爺不要生氣。」
當日程沛松的屍體被炸碎了，是奇聯的學生將他的屍骨一片片拾起來，最後供奉在這裡。黑色的棺槨里根本就沒有一具完整的屍骨，只有程沛松遺留在人世間最後的碎片。
「他更適合這個地方。」程陸離輕聲說，「有勞了。」
螭輔首退到後面，門悄悄地關上了。程陸離走到爺爺的墓前，他沒有帶白玫瑰，只能靜靜地看著爺爺的墓。
他閉上眼睛，默哀了三分鐘。
一隻小妖怪從旁邊的洞穴里出來，拖著一把細長細長的黑紅色古刀，程陸離認得這個小妖怪，有三條尾巴，身形像狸貓，但個頭很小，幾乎只有一隻老鼠那麼大。曾經他和爺爺去祠堂嗑瓜子時候，這個小妖怪幫他剝過瓜子。
小妖怪朝程陸離作揖，「小少爺，在下名讙，曾經受到過老校長的恩惠，族人被除妖師趕盡殺絕，只有我留下來。老校長有一把妖刀，說他到了期盈之年，已經壓制不住刀的妖性，讓我守著刀，等你來取。」
讙拖出了一把長長的古代唐刀，刀鞘是黑色的，上面隱隱閃著紅光。
程陸離伸手拿起那把劍，手中的血滲透到柄中。程陸離拉開刀鞘，銀色的刀身上出現一條血線，血線彷彿是在刀身上遊行一般，從刀身低端一直延伸到刀身末梢，勾勒出印在刀身上的身影，好像是用程陸離的血繪製一個圖騰。
那些線條都是瑣碎的，由血線將他們連接起來。程陸離將唐刀舉高，發現刀身上顯現的是一隻血雀的圖案。
「古代著名妖刀之首！鳴鴻妖刀！」身後傳來讙凝重的聲音，「相傳黃帝造刀的時候，造劍有餘料，融鐵流到刀模中，自成了一把刀。而一隻嗜血的千年血雀沖也到了火爐中，溶血為鐵，直接被封印在刀身中了！這刀自然成型，中間又壓著血雀，便成了妖刀之首！」
程陸離抓著刀柄，刀身上的血雀已經飛躍到刀尖。突然狂風大作，千百朵白玫瑰在風中飛舞，一隻猩紅的雲雀倏然飛出了鳴鴻刀，帶著白玫瑰在穹洞中肆意妄為，在颶風中狂舞，潔白的玫瑰一朵朵被染得殷紅！
那隻血雀彷彿有了生命，揚天長嘯！雀身略過棺槨，露出凄厲又悲慘的哀嚎，它瘋狂的尖叫著，不要命一般的朝程陸離飛奔而來！
程陸離心下一驚，猛然揮刀，一刀將血雀斬成兩半！血雀的凄厲依舊，但它的身體漸漸又融合進了鳴鴻刀中。程陸離感覺到身上的血沸騰了一般，一個一直住在自己心底的靈魂忽然飛湧上來，衝到了他的額前！血雀的紅光彷彿湧現在程陸離的額頭，一個嘶吼著的靈魂又被重新縫合到他的生命中！
程陸離痛苦的尖叫著，這種疼痛一點也不比當年小姐姐抽離自己時候少，甚至是愈發的變本加厲！程陸離緊緊握住拳頭，感覺什麼東西在撕扯著自己的生命！
那隻血雀！那隻血雀在他的身體里亂竄！
他抓住那把刀，伸手一劃！刀身在手掌上劃出了一道長長的口子，血液飛濺，鮮血又一次流到刀身上。這次不僅僅是血雀了，整把刀都變成了鮮紅的顏色！刀身顫抖著，程陸離感覺到身體里那股力依舊順著血液，緩緩流淌到鳴鴻刀上。
血雀的圖案又一次躍現在刀身中！然而這一次，它是順著程陸離的血來到刀身中的，強大的血液又一次封印了它。
天空之中紅色的玫瑰花瓣漸漸落下來，像是落敗的妖姬一樣躺在棺槨上。程陸離無力的跪倒在地上，他身上每一寸脛骨都彷彿撕裂一般的疼痛，好像有人將他的奇經八脈敲碎了，再一根根接起來。
他用刀抵著地板，艱難地站起來。
讙把刀鞘遞給了程陸離，「小少爺，恭喜你，找回了自己的特異。」
程陸離一愣，抖了抖脛骨，除了劇痛難忍外，並沒有什麼不一樣。
他攤開手，滿手都是鮮血，臉手掌上的掌紋都看不清，程陸離活動活動手指頭，好像也沒什麼不同……
突然間！程陸離頓住了，他攤開手，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後置，他的手指扭曲了，雖然變化很小，但是真的扭曲了！他目之所及的光線扭曲了！他剛剛活動手指的那個空間扭曲了！
「你……你知道，這是什麼特異嗎？」程陸離啞著聲音問。
「小人愚昧，沒有見識過此等特異。」讙說，「但根據少爺如今展示的情況，這應該是特異中最強的一個系別，空間系特異。」
「空間系特異……」程陸離囔囔自語。
在已知的特異體系中，特異被分成六種：意念系、空間系、元素系、感官系、變化系、強化系。每一種特異都歸屬於一個系別，展示著該系別的固有特徵。不能說空間系是最強的特異，但空間系確實是已知特異中開發最好的一類。在祠堂鬧事的ki分部長褚維，他的特異就是空間系的空間門。
原來，他程陸離，並不算是一事無成的廢柴。
程陸離不知道在這裡看到爺爺的棺槨，遇到送鳴鴻妖刀的讙，這到底是不是命中注定，但在這一刻，他又堅定了留在奇聯的信心。
他最後朝爺爺的棺槨鞠躬，天穹上的光線在他低頭的那一瞬間，也漸漸暗下去，棺槨和紅玫瑰都消失在黑暗裡。
螭輔首打開了門，「小少爺，前面一直走右拐，就是上去的門，一路好走。」
程陸離抬頭望去，那一路的昏暗的隧道，盡頭就是通到門口站台的樓梯了。他朝螭輔首告別，抓著鳴鴻刀，又堅定地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