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往事如煙
蘇韻寒把程陸離帶回老家，這裡是陰陽師程家一門的根據地，本家旁家的人都住在這裡。蘇韻寒想ki組織的人想要對程陸離下手，那也不至於來到這地方
程家本家的宅邸，在南城遠郊的一個老巷子。這邊位於南城遠海區，整個城市建設相對於落後，還留著南城沿海城市的風味。
一路上，程陸離靠在車窗上，沒吱聲，直到到了本家宅邸，程陸離的眼睛才微微動了一下。
這裡，是他長大的地方。程本家的宅邸，給程陸離留下了太多的回憶。
程陸離從小就跟在爺爺身邊。父親拒絕繼承程家陰陽師的職位，而爺爺也退步去經營他的奇聯大學。然程家是陰陽師一族正統的繼承者，程家流傳的陰陽術是整個陰陽師界的精粹，總不能白白流失掉。
所以程陸離不得不擔負起程家下一任家主的責任。
那時候爺爺還是程家的家主，但這個位置也不過是掛著，用來鎮住整個程家而已。爺爺和陰陽師的關係，更傾向於敵對和合作之間的關係。只是礙著爺爺的能力，程家還是陰陽師一族的巔峰。
程家的長老們明白，想要繼續保持程家的地位，只能依靠程陸離。
程陸離的特異一直沒有覺醒，但他還是被家族保護得很好。家族對程陸離是有期待的，他們期待程陸離像程沛松一樣，成為一個時代的王者。所以程陸離才五歲的時候，就開始被逼迫學習體術和陰陽術了。
那時候程陸離還小，體術和陰陽術都只能學一點皮毛，加之他特異沒有覺醒，也沒展示出什麼過人的天賦。家族的長老很著急，天天揠苗助長，恨不得直接在程陸離身上安裝一個火箭，讓他直接飛到天上去。
一步登天，哪有那麼容易。
而家族裡唯一不逼迫程陸離學習陰陽術的，只有爺爺。
程陸離便每天都跟在爺爺身邊。
爺爺工作日都在奇聯忙學校的事情，到了周末，才會來到宅邸，陪程陸離玩。
本家宅邸靠山面水，是風水寶地。這地方本不應該鬧鬼，風水好地自然能驅邪避鬼。但奇怪的是，在爺爺來到本家之後，常常有一些不怕死的妖怪跑來宅邸，他們喜歡圍在程陸離旁邊，說小陸離身上有一種特別好聞的味道，就像冬天裡的糯米糖。
程陸離見多了妖怪，也不害怕，喜歡和妖怪們打鬧。那都是一些小妖怪，妖力微弱，連人形都沒有幻化出來。他們像老鼠一樣居住在宅邸的地下，在程陸離吃飯時候，他們會偷偷跑出來，撿程陸離掉在地上的白米飯。
程陸離記得有一次，爺爺帶他去山上釣魚，順手拿著兩個西瓜，爺爺把西瓜綁在石頭上，讓山泉漸漸把它沖涼，接著爺孫倆在旁邊的大石頭上支起釣魚工具，在魚鉤上掛著肥碩的魚餌，靜靜地等待魚兒的到來。
魚兒從來不上鉤，程陸離很不開心。但就在程陸離轉頭的那一瞬間，爺爺動了動手指頭，魚竿忽然顫抖起來，程陸離趕緊抓住魚竿，不知何時已經吊起了一直肥美的鮭魚。
爺爺沒有說，但程陸離看到了躲在水裡的河童，把肥美的鮭魚掛在魚鉤上。
小妖怪們其實都挺有意思的，程陸離也喜歡和小妖怪玩。
可以說，程陸離的童年，陰陽術沒學多少，但和小妖怪們的關係倒是不錯。
程陸離也覺得，混跡於妖怪之間，長大以後成為一個陰陽師，去爺爺的奇聯大學上學，也沒什麼不好。
直到他遇見了玉釵。
玉釵是爺爺請來的保姆，是個非常漂亮的女子，有一頭青絲一般的秀髮。她總是挽著頭髮，梳著非常好看的髮髻，上面還帶著鑲珍珠的髮釵。
玉釵是程陸離遇見的第一個鬼怪。
程陸離小時候不知道鬼怪是什麼東西，只覺得玉釵是個很好看的小姐姐。
他一直很喜歡玉釵，因為玉釵會帶著他到處玩。
但他卻沒想到，玉釵居然會附身在他身上。
玉釵進入他的身體時，程陸離感覺到呼吸一窒，身體瞬間冰涼冰涼。一股冰冷的寒流湧入他的體內，佔據了他的四肢百骸。這是一種帶著黑暗屬性的寒意，帶著吞噬一般的威力，讓程陸離的四肢都僵住了。
等程陸離緩回來的時候，他卻發現玉釵不見了，而他自己則被扔到一個黑暗的地方。
他瘋狂叫喊著，瘋狂地拍打四周能摸到的東西，瘋狂地用一切行動來喚起別人對他的注意。但黑暗那麼大，無邊無際。程陸離嗓子都喊啞了，卻沒有一個人回應他。
附身。這個曾經出現在陰陽術中的專有名詞，最終落在他身上。
程陸離以為自己永遠都要被扔在黑暗中了，一隻有力的手卻突然抓住程陸離的肩胛骨。明明是枯槁如柴的手，此刻卻帶著千斤的力量，摧枯拉朽般將程陸離從黑暗中拉扯出來！
程陸離覺得身上每一寸骨肉都被人撕開了，一段生命又從他身上剝離下來。彷彿是有人把他的骨肉全部拆掉了，然後再從原來的身體里剝離的一樣。
程陸離疼得幾乎昏厥了。他趴在地上，半眯著眼。他看到玉釵被拉出來，然後被扔在地上。
玉釵滾落在樓道里，身體幾乎透明，原本實體化的身體此刻也變成了散靈狀態。她身上籠罩著很淡很淡的灰光，好像是她身體上什麼部分要碎掉了，散落在空氣里。
在玉釵走之後，程陸離開始怕鬼怪了。他常常會做噩夢，夢見許多鬼怪成群結隊來到宅邸，想要上他的身。他的身體蘊含著無盡的能量，是最好的鬼怪器皿。
無數個夜晚，程陸離都在這樣的噩夢裡驚醒。
一夢驚醒，四下無人，空空蕩蕩的宅院里，除了他，都是些不知名的妖怪。程陸離突然恐懼起來，回想起附身時被丟在黑暗中的場景，嚇得忍不住發抖。
這樣的噩夢，纏著程陸離好幾年。
程陸離開始抗拒成為陰陽師，他想像蘇城一樣，永遠都不和家族裡那些鬼怪打交道，永遠都遠離那個是非的怪圈。最好連妖怪也離他遠遠的。
但他作為程家唯一的獨苗，長老們怎麼可能允許他這樣呢？
學習陰陽術的事情，還是半推半就。只是程陸離偶爾用上幼稚園來推脫，這樣旁家的老師來教他的時間也不多。
這種不上不下的日子，一直到程懷詩過世。
程懷詩是程陸離的父親。
事情過去太久，程懷詩過世的具體事情，程陸離已經忘記了。他只記得在父親過世之後，整個程家，無論是本家還是旁家，都籠罩在陰霾中。
母親每天和爺爺都在爭吵。程陸離躲在走廊里，透過門縫偷看書房的場景。書房裡那些名貴的古董都被砸在地上，母親很生氣，她想讓爺爺解散了學校。
可爺爺堅持不同意。
那一段時間，程陸離常常會從母親和各路來往的人口中聽到ki組織和奇聯的名字，旁家的人說學生背叛了爺爺，殺死了父親，然後投靠了ki組織。
每當這種時候，柳若澤就會拉著程陸離的小手，把他帶到二樓去，遠離那些大人們的是是非非。
程陸離拉著柳若澤問，小心翼翼地問道，「殺死我爸爸的真的是大學的人嗎？」
柳若澤搖搖頭，「不是，是ki的人。ki是殺人不眨眼的組織。」
ki組織，是一個能令人聞之色變的組織，她的全稱是killinhuman。殺死非人類。在他們的眼裡，只有特異者和人類有資格或活著，鬼怪、妖怪、甚至吸血鬼和狼人都該死！
而奇聯的目標是任何種族和睦共處，在這個概念之下，兩者是完全對立的。
程陸離知道，ki和奇聯完全對立。他們今天能利用奇聯的學生殺了父親，明天也能利用奇聯的人殺了爺爺，甚至殺了他。
所以母親才會這樣，堅持讓爺爺解散學校。
可是爺爺還是堅持要辦學校，母親便收拾行李離開了家。
那一夕之間，程陸離哭著喊著自己失去了父母。他覺得奇聯奪走了他身邊的一切。
但他卻忘了，那一夜，爺爺也失去了他的孩子。
只是在那之後，奇聯也好，陰陽師也好，這些對他而言不過是陌路。
爺爺告訴程陸離，「那些鬼怪都是有苦衷的。你能理解玉釵姐姐，為什麼不能理解他們呢？」
他不能，過去不能，現在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