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拋棄

  那一天電影院的人很多,父母們都帶著孩子來看電影。媽媽帶穆子皓來到零食販賣處,給他買了一大桶爆米花,然後她蹲下來,拍了拍穆子皓的肩膀。


  她說叫穆子皓在這裡吃爆米花,她一會兒就出來。


  穆子皓就站在那裡等,抱著他的爆米花,小口袋裡還有兩張電影票。兩點的電影,他在販賣處一直等,爆米花他一點都沒有吃,他要等媽媽出來了,和她一起一邊看電影一邊吃。


  可是直到電影結束了,媽媽都沒有出來。


  夜幕漸漸降臨,電影院的人都少了。穆子皓沒有帶手錶,也不知道到底過了多少時間。


  媽媽沒有來,媽媽一定是被什麼事情耽擱了。


  然後穆子皓突然想,或許他應該吃一點爆米花,等他吃完了,媽媽就應該出來了。


  於是穆子皓坐在旁邊的小凳子上,開始一顆一顆地吃。爆米花都是甜的,售賣部的哥哥炸爆米花的時候放了特別多甜漿,所有的爆米花都那麼甜。雖然過了好些時間,爆米花已經潮了,變得不那麼脆,但每一顆爆米花都是甜的,就和他以前吃過的一樣。


  一大桶爆米花慢慢見底,那麼大的一個紙筒里,最後只剩下一顆橙黃的爆米花。


  媽媽沒吃到爆米花,媽媽也沒有來。


  夜間場的電影院里沒有太多的人,穆子皓悄悄貓進零食販賣處,躲進了爆米花旁邊的柜子里。天色太暗了,穆子皓不知道他能去哪裡,他只好跑到這裡。


  穆子皓想他還能等一晚上,第二天,媽媽一定會來找他的。


  但是第二天,他還是沒看到媽媽。


  穆子皓看到了那個叔叔,打人的叔叔,墨鏡男。


  他躲在人型立牌旁邊,看到他又把孩子騙走,然後帶著孩子去其他地方。穆子皓一時不知道怎麼辦,情急之下,他跺了跺腳,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只能跟著墨鏡男。


  墨鏡男上了車,穆子皓就悄悄躲在車箱子後面。小轎車一路顛簸,也不知道到底去了哪裡,等到車子停了,穆子皓還躲在車廂里,待到周圍沒有聲音了,他才悄悄地出來。


  這裡是一個破舊的樓房,窗沿上都是灰塵,有些窗戶都破掉了,周圍都是荒蕪的土地,鮮有人煙。


  穆子皓打著膽子往樓上走,但就像一隻無頭蒼蠅一樣。也不知道那個墨鏡男到底去了哪一層樓,哪一個房間。


  突然間,他聽到小孩的哭聲,聲音不大,在安靜的樓房裡卻格外明顯。


  穆子皓悄悄地走到哭聲傳來的那間房間,透過沒有完全關閉的門,他看到了被綁在椅子上的孩子。


  小孩子在旁邊一直哭,一直哭。穆子皓藏在門後面,用嘴勢告訴他「別哭了,我會幫你的。」


  墨鏡男在另一邊陽台那裡打電話,談論的內容無非是關於這次綁架的贖金。他旁邊的茶几上還放著一台電腦,上面顯示著銀行賬戶頁面。


  忽然間,他的手機傳來「叮——」的一聲,一條簡訊發到他的手機,他看了一眼簡訊,眼睛都亮了。那似乎是一筆不菲的贖金,墨鏡男立刻又用電腦確認了一邊,發現錢真的已經轉到他的賬戶里了。


  而穆子皓此刻則已經貓進了房間,躲在椅子後面,悄悄幫小孩鬆綁。


  因為個子小,墨鏡男一直沒看到他,穆子皓就趁著他檢查贖金的時候,努力解開繩子。


  可誰知道他綁的是死結,穆子皓解了半天也解不開。這時候他已經收了線,準備來收拾孩子了。


  穆子皓知道,他這是要撕票了。


  他終於回過頭,看到了孩子身邊的穆子皓。


  那一瞬間,墨鏡男眼裡閃過一絲驚恐。穆子皓深深咽了口唾沫,不知道該怎麼辦。


  穆子皓搓了搓手,多麼希望在那一瞬間,他身上的爆破能力能又回來。


  可是沒有,穆子皓的手好像恢復了正常,無論他怎麼搓它,都沒有任何爆破發生。


  墨鏡男顯然也發現了這件事,臉上露出了陰狠的表情。他沒等穆子皓繼續解開身子,而是拿著刀,朝他衝來!

  小孩又哭了,聲音尖銳又刺耳。穆子皓一瞬間耳鳴,腦袋空白,不知道要怎麼辦。


  如果他跑掉,墨鏡男肯定會忌憚他的能力,不跑來追他,可是相對的,孩子就會死。


  如果穆子皓不跑,墨鏡男也不會放過他……


  而那一瞬間,穆子皓做了自己都無法想象的事。他的四肢根本不受大腦指揮,只是盲目的衝上去,然後緊緊抱住了墨鏡男!

  穆子皓像是一個八爪魚一樣掛在墨鏡男身上,墨鏡男瞬間就慌了,大概是聯想到曾經發生在工廠的爆破事件,讓他對穆子皓的能力還很是恐懼。他如今完全忘記了那個孩子,一味的想要擺脫穆子皓。


  穆子皓抱得很緊,他扯不掉。


  墨鏡男瘋了,開始用刀子捅穆子皓,一刀一刀刺在穆子皓的後背上,汩汩鮮血從背後的傷口流下來,浸濕了他的衣服。


  穆子皓覺得好痛好痛,痛得他幾乎要昏厥了。每個傷口彷彿是撕裂一般,幾乎要把他的身體撕碎了。


  可是穆子皓沒有辦法,他只能這樣一直抱著墨鏡男,因為只要他鬆手,墨鏡男又會殺小孩。


  墨鏡男殺了人,若是媽媽回來,就又會覺得是穆子皓做的了……好不容易,媽媽已經會帶穆子皓去電影院,媽媽會給他買爆米花,媽媽已經不討厭自己了呢!

  所以他一定不能讓墨鏡男殺人!

  但穆子皓只能抱著他,用盡他全身的力氣,他覺得四肢已經麻木了,他只是機械一般控制他最後的力氣,讓他不會丟失著最後的希望。


  穆子皓感覺身上的血一直流,一直流,幾乎要流幹了。


  最後他終於要沒有力氣了,他的意識也開始渙散,面前的景色變得一片模糊。不要說孩子了,穆子皓連墨鏡男都看不清了。


  突然間,他有感覺到肚子里有一股小小的熱氣,正在朝四肢擴散開來。那股熱氣那麼小,那麼微弱,但它卻是穆子皓全身最後的力量。


  它漸漸的翻湧,漸漸的變大。它變成一股強大的熱流,奔湧向四肢!


  穆子皓忽然意識到了什麼,沖那個小孩大喊,「快跑,背著椅子一起跑!快點離開這裡!」


  那是穆子皓最後的聲音了,說完那句話,穆子皓抱著墨鏡男,抱得更緊了。


  穆子皓知道那個爆炸,它又要來了。


  他控制不住爆炸,他也不知道它到底什麼時候會爆發。但他憋著一口氣,他感覺熱流炙烤著皮膚,他感覺全身都變成了赤紅色。


  那股熱流就像一隻猛獸,在穆子皓的身體里到處亂竄,穆子皓全身都變熱了,像是被丟進了一個巨大的烤爐,所有的熱量都跑到他身上,都被身體里那隻猛獸吸收。


  穆子皓得只要稍微一鬆氣,它就能跑出來。


  但他不能讓它出來!他不能讓孩子死掉!

  孩子跑了很遠了,樓道里已經聽不到他的聲音,只有耳畔還縈繞著墨鏡男罵罵咧咧的聲音。穆子皓心中驀地升起一股釋然。在那一瞬間,他突然就鬆了手,彷彿是千金的擔子從身上卸下來了。


  穆子皓鬆手的一瞬間,只感覺身體里的那隻猛獸被釋放出來,全身熱氣都散發開。他彷彿看到一陣紅光,一隻威武的紅獅子在熊熊大火里嘶吼。


  它揚天長嘯,巨大的火柱從他嘴裡噴射出來。接著轟隆一聲,熱浪一陣接著一陣,整個房子都被摧毀了,紅光淹沒了一切。


  而穆子皓也在滔天的紅光中,漸漸失去了知覺。那些暖流彷彿是一雙巨大的手,將他托起來,把他送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中。那一瞬間,他覺得身上的傷口都癒合了,所有的痛楚都消失了。


  穆子皓感覺彷彿是回到了小時候,回到了尚在咿呀之間不會言語的時候,他蜷縮在母親的懷抱里,一切事物都那麼新,一切回憶都那麼遠。


  而等他醒來的時候,他卻回到了電影院里。


  他又躲在柜子里,繼續等媽媽,來來往往很多人,但他卻不敢出來,只能一直蜷縮在柜子里。肚子餓了,他就悄悄撈一點爆米花來吃。


  穆子皓也不知道在柜子里躲了多久,也不知道時間到底走了多少。直到有一天,他被程陸離從柜子里拉出來。


  穆子皓特別怕他抓著自己,怕他一不小心也被炸掉了。


  但沒有了,從那以後,他碰到任何東西都不會爆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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