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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波瀾起伏的歲月

  最後的最後,我希望有個人,宛如最初的最初那麼看你,那麼想你,那麼愛你。


  李默細細一看,指著蘇文的手腕問道:「您手上這支表是陳夢琪送的嗎?」


  「是啊,你怎麼知道的?」


  「我猜的唄!」李默說,「能不能給我看看……您不用摘下來……哎呦,還是瑞士名表歐米茄呢?老蘇同志,你可賺了,一個破雞血藤換人家一支名表,那年代,這麼個小表可不是鬧著玩的。那可是貴重物品。」李默兩眼圓睜,連連讚歎。


  「我當然知道,那時候的手錶相當於現在的鑽戒。」蘇文眼神久久停在表上,彷彿正在感受那月光下一分一秒地流逝,「這支手錶是他叔叔從美國帶給她的,她很看重。」


  從草場回到公社,已經是第二天黃昏啦。巴桑大叔召集一隊所有人在院里開會,其實是動員會,因為第六代冬小麥已經成熟,所以一場割麥「持久戰」即將到來。


  第二天,不分小夥子和小姑娘,人人一把又長又彎的藏鐮,老樣子,德吉央金帶著大家,給大家做示範。不五分鐘,陳夢琪就在手上劃了兩道血口子。蘇文看得心疼,但礙於眾人都在,只能連說小心。


  高原的秋老虎真厲害,一開始央金還唱著藏歌,快到中午時分,熱得人發悶,連央金都險些悶倒。巴桑大叔比較照顧新來的女知青,所以陳夢琪和趙小花可以臨時休息。


  蘇文脫了外衣,穿著跨欄背心一路割到黃昏,肩膀疼的時候才發現,已經脫了兩層皮。陳夢琪看著心疼,拿出自己的百雀羚往蘇文肩上抹了好多。


  「真香啊!」


  「你呀,明天割的時候能不能不要光膀子啦?」


  「知道啦!」


  李默再次讚歎:「那年代女的不是都用棒棒油什麼的嘛,能用起百雀羚的那可真是資本家大小姐呀。」


  「總之很香,那股味兒,我到現在都記得。」


  蘇文白天割麥,晚上還要給羊圈擔水,陳夢琪總會陪在身邊,兩人上山下山,有說有笑,一起看了許多星星,親了好多次嘴。蘇文每天都睡得特香,一天能吃兩斤多的糌粑糰子。那段日子,是蘇文的黃金時代,他能吃能幹,能親能愛,一睜眼,就看見陳夢琪藏在金黃的麥浪里,一閉眼,就夢見陳夢琪坐在如雪的月光里。


  反正只要能看見陳夢琪,蘇文就不會心慌,許多年後,當蘇文在報紙上看到那些吸毒者的自述時,他首先想起的就是陳夢琪。陳夢琪就像叫人上癮的毒品,但又好像不像,因為吸毒人員能戒掉毒品,但蘇文卻戒不掉陳夢琪。


  一個月後,巴桑大隊的割麥任務終於結束,格桑頓珠帶著知青們,托著大型脫粒機到處給麥子脫粒。那段日子,脫粒機二十四小時不停轉,知青們也不分男女,睡在同一頂帳篷里。凌晨兩點,陳夢琪、趙小花和陳建國睡覺,蘇文和白安寧混在脫粒大隊中接著干,一直干到天亮。


  脫粒機除了巨大的咆哮聲,也捲起了細密的寒風,它們不時吹進帳篷,在每個人被子表面結出一層輕輕的霜。陳夢琪蓋了兩層被,一層是自己的,一層是蘇文的,聞著蘇文的味道,心裡會溫暖,會踏實,會睡得更香。


  白天,蘇文也只能小憩一下,因為他不放心陳夢琪,每當他看到陳夢琪爬上高高的麥垛,他就會提心弔膽地站在附近。


  巴桑大叔說:「哎呀,你們這樣子很慢么。」巴桑指著脫粒機遠處像小山一樣的麥垛,「你們上去幾個人,像豬一樣把麥垛拱開,下面幾個人排開,一直從麥垛排到脫粒機,你傳我我傳你,不就快了么!」


  「巴桑大叔說得對啊!」陳建國領悟了。


  只見蘇文、陳夢琪、趙小花爬上高高的麥垛,開始像小豬一樣往下拱,麥垛漸漸成了一個高高的大坡,陳夢琪輕輕一跳,坐了一個「土飛機」,蘇文用腿往下鏟,麥垛瞬間奔潰了,那一朵朵麥穗就像金色的海浪把麥垛下面的央金等人全部掩埋,大家開始在「麥湖」里玩捉迷藏。


  田躍進越看越氣,走過來喊道:「你們再玩就不要干啦!」


  巴桑大叔卻笑著說:「小田,你也去玩一玩么,年輕人之間就應該相親相愛!」


  田躍進吵著嚷著要去公社支部告狀,蘇文等人這才停止了嬉戲,接著幹活,陳建國罵道:「這王八蛋,一點都不懂勞動人民的樂趣。」


  到了一九七五年十一月中旬,麥子脫粒也基本完成了,大家終於能歇下來好好休息休息。


  十一月十七日,蘇文永遠都無法忘記的日子。那一天,灰濛濛的雲彩壓滿了頭頂的天空。田躍進走進一隊大院,喊著蘇文的名字。眾人聽聲都跑了出來,一看是田躍進,陳建國不屑地笑了笑:「幹嘛,找我們蘇文要吃奶嗎?」


  「哼!陳建國,你別囂張,早晚有天連你一塊收拾。」田躍進轉頭望向蘇文,不陰不陽地說:「蘇文,跟我去趟支部,書記們有話要跟你談談?」


  聽此一言,陳夢琪牽著趙小花的手不覺一緊。


  「談什麼?」蘇文說。


  「就是么躍進,談什麼么,你給我們說一說,我也很好奇么!」巴桑大叔吸著老煙鍋。


  「沒啥大事,都是生產的事,蘇文,趕緊走吧,書記還有公社的人都等你呢。」


  巴桑轉頭道:「頓珠,你陪蘇文去吧,看看到底啥情況,咱們一隊也好有個準備么。」


  「巴桑隊長,你什麼意思?」田躍進微怒。


  「什麼意思?我能有什麼意思?」巴桑大叔聳了聳肩,「我是怕我們一隊是不是在那個任務上出啦麻煩,我當隊長的,不是得趕緊組織大家補救么?」


  「你們隨便吧!」


  巴桑頓珠陪蘇文剛剛走進公社支部,就見有人把外邊的鐵門給關死了,這讓巴桑頓珠心頭一驚。但是看到格桑卓瑪書記站在支部大門前的人群里,也就放下了心。


  「卓瑪書記,什麼事兒啊?」蘇文看了看圍在支部門前的眾人,足足有二三十人,「怎麼這麼興師動眾啊?」


  「蘇文,你終於來了,我就怕你不來呢!」田中華狡黠地笑著,「大家看清楚了,來來來,大家好好看看,這本書是什麼書?這本書,是半個月前,田躍進同志在這幫知青的帳篷里發現的,他們當時正在給麥子脫粒,農活繁忙,所以卓瑪書記決定,等農忙一過,我們再算算總賬。」


  田中華把書遞給眾人,讓眾人傳看,自己大聲喝道:「這本書叫《出身論》,是大毒草,是極其反動的思想,這本書,否定階級,否定成份論,提倡資本家等黑五類也該享受無產階級待遇。」


  格桑頓珠一聽,立馬慌得滿頭大汗。


  「田書記,你什麼意思?你是不是說這本書是我的?」蘇文笑得無奈。


  田中華惡狠狠地望著蘇文:「蘇文,昨天趙小花都招了,這本手抄本的《出身論》就是出自你手,你還想抵賴么?」


  「我?」蘇文說,「來來來,你拿來我看看。」


  「想看是么?可以啊?」田中華對身邊幾人喊道,「上,先把他用鐵鏈給我索嘍,我讓你看個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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