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只她一人入戲太深（一）
「啊——不要——」
「不要——」
「啊——」
清晨的寒氣刺骨，一股一股的冷風大方的從那未關的窗間湧進床帳未放的粉色綉床中，紫彤眼睛緊閉，眉頭大皺的痛苦地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叫喊著。
夢中閃過一張張與她或多或少有些聯繫的面孔。她們一個個都緊繃著冷臉，面上隱隱攜帶出許多沉痛。
夢中的她抬腳想要靠近她們，前腳剛落，後腳還未離地，瞬間她就沉入了一個深不可見底的湖中，冰冷的湖水瞬間吸入她疼痛萬分的胸腔，窒息感像地獄的勾魂使者手中的鐵鏈一般死死纏縛住她細嫩的脖頸。
好冷！
嘴唇顫抖她雙手使力想要向上伸，越是掙扎她的身子便越向湖底沉去。鳳羽——救我——主人——救我——啊——
隨著她的呼叫聲，越來越多的湖水毫不留情的灌進紫彤口中。
「啊！」湖水似被什麼東西劃開，得到自由的紫彤猛地向上衝去，睜開眼時，一道刺眼的陽光逼得她頭向內躲避，自床上坐起來的紫彤這時從昏昏沉沉的黑暗夢鄉中醒了過來。
原來，是夢啊！
但是，它是想要預示什麼呢？
眼睛微掃了下，開了一夜的窗戶。床上早沒了鳳翔的影子，渾身的酸痛提示著昨夜他們兩人的瘋狂。露出錦被的胳膊上隱約現出幾道紅痕，紫彤盯著竟有些發獃。
直到耳邊傳來一聲低低嘆息聲，驚訝地轉頭看向發聲處，媚娘！
一身紅衣宮裝殘破不堪，原本美麗動人的冰肌玉膚此時正滿布傷痕，曾引以為傲的黑色長發灰白大片散亂雙肩。那雙曾嫣然巧笑的黑眸此時泛著令紫彤心酸的灰白。
低啞地，絕望地，無助地，死氣地，蒼老地聲音刺破房中的寧靜。
「我找不到他！」
媚娘嘴唇乾裂而蒼白，但卻算是她身上唯一一處還能看過去的地方。
「你——你怎麼把自己弄成這般樣子呢！」
紫彤顧不得害怕，未穿鞋就從床上跳到了媚娘面前，手擔心的想要搭在她的肩上，卻很快穿過了媚娘的身體：「怎麼會？」原先她是能觸到媚娘的，但現在她竟……
「他不見了！我一直找一直找就是找不到他！」
媚娘沒有理會紫彤穿過她身體的手，嘴一直重複著『他不見了』，灰白的眼睛無神的盯著某處一動不動。未關的窗又湧進一陣寒風，僅著單衣的紫彤狠狠打了一個擺子！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媚娘便伸著只蒼白無力的枯手，指著南苑方向開口：「別怕，我來只是想問你，為什麼我進不了那個院子？」
紫彤並沒有看向她指的方向，眼睛只是死盯著那隻枯枝一樣的手，原本整理的修長漂亮的指甲此時竟生生從連肉處折斷，血痂的顏色可以看出是才傷不久。到底媚娘遇到了什麼，才幾日未見，一個卿卿佳人緣何落到這般凄慘境地！
「趙生不可能不見的，你別擔心，等主人回來了，我讓主人幫你找！」一道光亮閃過大腦，紫彤突然想起，趙生本就是假的，他不見了，主人讓那棵老槐樹再變一個出來就好。想到這的她，趕忙安慰媚娘。
「啊——啊——」媚娘突然面目扭曲起來，長發瘋狂地纏上了紫彤的身體，她仰著頭似笑似哭地大喊著，像是在經歷著什麼痛苦！
紫彤望著身上的灰發，手一碰就碎！
她猜的沒錯，一切都只是幻像。媚娘靈力虛弱地不足以支撐她顯出實體！
「媚娘——」紫彤站著不動，包圍她身子的雖是幻像，但那揮知不去的死氣卻是實實在在的！同鳳翔折騰了一夜，又吹了寒風，這時被這死氣一寸一寸侵蝕，紫彤的意識有些模糊，耳邊一直亂鬨哄地回蕩著媚娘痛苦的嘶喊聲。
過了很久，直到紫彤快要昏迷——
「嗚嗚」絲絲抽泣聲如蟲鳴般從媚娘緊捂雙唇的枯手間泄露出。
紫彤只覺身上一松，灰發退回，媚娘縮成小小的一團，地面上鋪滿了濕淋淋紅淚。
「那個趙生不是真的！」那個小小的一團紅色，低低喃喃著什麼。
趙生早已灰飛煙滅了！紫彤就知道那個假趙生是騙不過那麼愛趙生的媚娘的！騙得了一時，又怎麼能騙得了長久呢？
「你——你——都知道了——」想不出什麼安慰詞的紫彤看著痛苦不已的媚娘，張了張嘴也只能艱澀地吐出一句廢話。
乾巴巴，毫無作用。
「我想進南苑，你幫幫我好嗎？」小小地聲音從那團紅色東西中發出，紫彤深吸了口氣，手握了握拳，鬆開后才慢慢開口道：「趙生不在那裡！」
「我知道！」
「那你為何要……」紫彤警惕地看了眼依舊縮成一團的媚娘。
「我想見見那棵陪了我三百年的老槐樹。」媚娘聲音低低地，泣聲漸漸淡了許多，紅色小團動了兩下。
「對不起！」
自從媚娘和假趙生離開，紫彤知道那是老槐樹施法變成的時，便總是心中隱隱不安。
那天，她惴惴不安地對著小妖說：「主人，若是媚娘發現那個趙生是假的了，回南苑逼供那棵還未成形的老槐樹怎麼辦？它可是知道趙生已經灰飛煙滅了！」
「我早已對南苑下了禁制。呵，即使發現了趙生是假的，但以為真趙生還活著，對她未嘗不是一個念想。」
主人那天的話還回蕩在耳前，但是紫彤看著眼前狼狽不已的媚娘，有一刻很想大聲告訴她真相，讓她死的明明白白，也比現在這麼痛苦的活著強。
媚娘聽到紫彤拒絕，猛地展開了身子，慢慢站了起來，臉上冒著紅淚，雙手微合在胸前，聲音切切：「我求求你！幫幫我！」
紫彤站地直直地，緊咬著下唇，一語不發，面上表情冷漠。
「求求你——」
「求求你——」
聲音重疊，混亂不堪，紫彤只覺眼前一下出現了好多的媚娘，她們全都面容痛苦地包圍著她，一遍遍在求著她。
頭好疼！
紫彤伸手想要讓媚娘不要再喊了，卻猛地身子巨烈搖晃了起來！
「碰！」
紫彤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原本還在哭著的媚娘突然表情嚴肅，臉上哪還有一絲的傷心模樣，白煙一晃，紅衣宮裝便光彩照人，灰發染黑，臉上的傷痕退卻，戲恢復成桃腮杏面，雙目剪水。煞是動人！
「出來吧！」
「哈哈——還是媚娘厲害！」
一道白影推門進來，表情高深莫測地望了地上的一眼紫彤，紙扇輕搖胸前。
「真真是好狠的一顆心呢！地上躺著的可是昨夜才與你一夜春宵的小美人！」媚娘妖媚地將她細嫩白晰的小指翹到唇邊，一點一點輕吻著那鋒厲無比的修長指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