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2 長夜
從石壁上伸出的一棵酸棗引起了月華的注意,那上面似乎還掛著幾顆隔年的果子!
月華一下子興奮起來,抱著小猴子,快步向酸棗樹下奔去。
顧不得受傷的手指,一鼓作氣,攀上峭壁,坐到了酸棗樹上,這才長長地緩了一口氣。
輕輕拍了拍小猴子的腦袋,「好運來,我們運氣不錯啊,能找到這麼安全的地方安頓下來!這樹上還自帶果子和飲水呢!」
說著,將手伸到靴筒中摸了摸,臉上忽然浮起得意的笑容,接著從裡面掏出一柄小巧的利刃,「這柄短劍還在!真是天助自助者!哈哈,我真是太有遠見了,當初和黎青到集上轉的時候,就覺得也許有一天會用上這東西,當時就買下了,一直隨身藏著,想不到這會兒真的用上了。」
月華自我陶醉了一下下,隨即抽出短劍,貼著樹根,割開樹皮,又摘了些葉子,墊在手上,耐心地等在那裡。
不多時,一些汁水就在酸棗樹的傷口凝聚起來,慢慢滴落在月華手中托著的樹葉上。
月華滿臉欣喜,將葉子上存下的汁水遞到小猴子的嘴邊,「好運來,快喝吧。」
小猴子很快將葉子上的水舔凈了,又眼巴巴地看著棗樹,顯然是沒喝解渴啊。
月華忍著乾渴,一次次地將水餵給小猴子,直到它趴在樹上沉沉樹去,才將接到的水珠,送到自己口中。
天色慢慢暗了下來,月亮爬到了天空上,月華又困又乏地倚在樹上,眼睛都要要睜不開了,卻不敢睡去。
她弄不明白這是什麼地方,為什麼遍地白骨。
儘管她很清楚,擔心也沒什麼用,卻就是睡不著。
明明很困,腦子裡偏又有一根弦清醒得很,時刻揪扯著她的心,讓她無法安眠,這感覺無奈而痛苦。
月華正不知如何打發這難熬的時間,一曲琴音忽然在心海中飄出,她精神一震,身心立刻變得熨貼舒適許多。
按著心中的音樂韻律,怡然地躍動指尖,彷彿虛空中真的懸著一架琴似的。
她依舊處在困頓之中,卻總覺得哪裡發生了變化,心頭莫名在充滿了力量與希望。
隨著那曲子的不斷迴響,一張貴氣優雅,美得如詩如畫的面孔,一點點清晰起來,清冷的夜色,干硬的樹榦,忽然變得又柔又暖,有那麼一刻,月華竟完全忘記了身在何處。
悲傷寵辱,過去未來,一切的一切,此時,都已經消失了。
那張臉,就是整個世界,那首清宵長,就是流淌的時光。
月華甚至覺得她正在一點點的消融,隨著曲子迴響在天地之間。
「要好好地活下去,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我一定要再見到他,他現在說不定已經開跋去了戰場呢!」
一個聲音忽地在心頭響起,月華被自己的念頭嚇了一跳,臉忽一下變得通紅,心也怦怦地跳個不停。
她暗自咧了咧嘴,伸手拍了拍臉頰,「這是怎麼了?為什麼要想念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呢,連他彈過的曲子,也刻在心上似的,記得那麼清楚,時不時地就自動出現在腦海中,簡直就是中了邪!」
想到中邪這兩個字,月華忽然覺得後背有些發涼,四周的景色也忽然變得猙獰起來,完全失卻了剛剛那種朦朧美。
月華不敢把目光投到遠處,生怕看到那些陰森森的白骨,抬頭看了看空茫的夜空,不免心生凄涼,黑夜過後,就是黎明,太陽總會如常升起,自己的明天又在哪裡呢?熬過去,是生,熬不過去,就是這谷底的一副白骨。
此時,究竟是在等待著被時光埋葬,還是會踏著時光奔向遠方,月華還真不敢想。
悵然無奈之際,月華無助的目光,閑散地落到了眼前的石壁之上。
光影斑駁的石壁,在夜色里,褪盡白天的冷硬姿態,帶著說不出的沉靜神秘,像一個看盡滄桑,歷盡榮辱沉浮的智者,淡看一切,去留無意。
這氣韻風采,一下子吸引住月華的目光,竟讓她移不開眼睛。
峭壁上每一個斑駁淺淡的影子,渾然天成的起伏,彷彿都在不停地訴說人們不曾聽懂的秘密。
月華的眉頭慢慢聚攏起來,眉心出現了小小豎紋,她的雙眼卻越睜越大,目光不斷在石壁上搜索,彷彿那上面寫著什麼。
天光大亮的時候,月華還倚著樹榦睡得香甜,小猴子好運來,已經悄悄地爬到樹梢摘了好些個酸棗回來,急得抓耳撓腮要想要叫醒她共享果實。
連搡帶撞地弄了半天,月華才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正想翻個身,卻猛地閃了一下,險些栽下樹來。
趕緊抓住樹榦,一陣鑽心地疼痛襲卷全身,痛得她冷汗直冒,乾嘔起來。
緩了半天,這才沖著小猴子苦笑,「唉,瞧我都睡糊塗了,居然忘了我們正在餐風露宿。」
接著,連連搖頭,哀嘆道:「真是悲慘哪,想不到,此時連好好伸個懶腰,都成了奢侈的願望。」
話沒說完,目光落到小猴子捧著的酸棗上,頓時喜笑顏開:「天哪,好運來,你居然弄到了早飯,真是太能幹了!哇,真是沒白疼你啊,這麼快就有了回報了。不對,這麼說顯然是避重就輕啊,說起來,你連我的命都救了,摘個酸棗還算個事嗎?」
說著,輕聲笑起來,一把將小猴子摟到胸前,湊到它的耳邊輕聲說道:「你怎麼這麼聰明?不會是成精了吧。這裡也沒有別人,你要是真成了精,就開口說說話唄。沒瞧見我這話多得都快成了小玲子了嗎?聲音能壯膽知道不?你說個我聽聽,說啊!」
月華邊說邊搖晃著小猴子,小猴子毫不掩飾地露出鄙視的眼神,自顧自吃起了酸棗。
月華見了,也拿了個棗子在手裡,仔細看了看,作勢要在衣服上噌一噌,瞧著衣服上面也沾的連泥帶土的,索性一下送到口裡,自我安慰道:「這種時候,還講究什麼!,能活下去,這才真本事!昨個兒餓得連剛從地里摳出來的老鼠崽都生吞了,現在還矯情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