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3 黃昏難捱
玉珍心情激動，手上用力過猛，疼得蘇黎青呲牙咧嘴，連連討饒：「玉珍姐姐，輕點行不行啊，這是我的胳膊，不是木頭樁子。」
玉珍這才慌忙鬆開手，紅了臉，道：「其實在我的心裡，那兩隻猴子，和我的家人一樣，聽說生了小猴，我真的很開心。黎青少爺，謝謝你能這麼用心對待它們，這猴子被你收養之後，生活比從前好太多了，所以，才能有小猴子吧。」
「那是啊，我是誰啊，愛心譜照大地！」蘇黎青順著玉珍的話，大言不慚地吹噓起來。
「什麼時候生下的小猴？」玉珍的心思完全被小猴子吸引住，繼續問道。
「中午生下的，劉伯說，等情況穩定了再告訴你們，怕小猴子活不了，害你們空歡喜。快走吧，你們親眼見了，才知道，那小東西有多討人喜歡，簡直是一搭眼就能把人心緊緊地抓住，甘心做它的奴僕。」
蘇黎青兩眼放光地說道。
幾個人呼啦啦來到靈犀園，直接被蘇黎青帶到西廂房。
屋子裡有一個大炕，十分暖和。
地上還豎著一個木頭架子，架子上蹲著兩隻毛髮鋥亮的成年猴，其中一隻猴子的胸前掛著一個玩具似的小猴子。
見有人進來，雌猴忙把小猴緊緊摟在懷裡，十分戒備地退到角落。
「大寶兒、二寶兒，你們不認得我了？」
玉珍著急地說著，聲音有些抖，竟帶著哭腔。
雄猴似乎聽懂了玉珍的話，竟一下子撲到玉珍的肩頭，開心地上竄下跳起來。
雌猴歪著頭打量起玉珍，雖然依舊謹慎，但也明顯鬆弛下來。
玉珍趕緊打開手上拎著的一個小布包，拿出些梨子、大棗和榛子來，一邊親切地撫摸著大寶兒的頭，一邊將吃的東西遞到它的手上。
二寶受不了這種誘惑，也帶著小猴子衝到玉珍身邊，伸手討要。
那一臉饞相逗得眾人真想哈哈大笑，生怕驚到小猴，所以才強自忍著。
小玲子更是一臉羨慕，很遺憾地嘟起嘴來，小聲念叨：「什麼時候去拿的？都不說一聲，早知道我也帶上一些水果和它們拉拉關係。」
月華公主則藉機打量起二寶兒懷裡的小猴子，小猴子調皮地轉動著核桃般大小的腦袋，用黑豆似的眼睛毫無懼色的盯著月華公主看。
那純凈的目光，卻有著打動靈魂的力量，月華公主的心瞬間融化了。
一臉嚮往地說道：「天哪，這小猴子，簡直太可愛了。具有捕獲人心的力量！」
「哈哈，月華這也被小猴子收服了嗎？那就請大才女給它賜個名字吧。」
月華聽了略一沉吟，「不如就叫它好運來吧！大俗即是大雅。」
「好運來！」黎青重複一遍，拍手叫好：「好名字，吉祥喜慶，叫起來還響亮。」
說著，轉頭看著小猴不斷叫道：「好運來，好運來！」
聽起來，更像是一種期盼與祈求，嚇得母猴連連後退，幾個人便嘻嘻哈哈地笑了起來。
天漸漸的冷了，傍晚的時候，忽然下起了清雪，撲簌簌的兜頭打臉。將本已寂寥難言的黃昏染得滿是愁懷別緒。
累了一天的月華公主倦怠地歪在榻上閉目養神，想著捱過這舉燈也難以照亮的昏暗光景，再起來寫幾個字。忽聽得屋門一響，有人走了進來，聽那腳步聲應該是小玲子的。
接著傳來玉珍壓低的聲音：「天哪，這是受了多大的氣啊，到廚房取個飯的功夫兒，眼睛就腫成個桃子！」
小玲子抽咽著，斷續說道：「玉珍姐，館里又死人了。」
「誰？誰死了，怎麼死的？」玉珍連連追問。
「就是兩個月前才進來的小雯姐姐，聽說昨個兒館里才讓她接客，今個下午，她就吊在花園裡了，還留了張字條，說是已經把欠下蘇媽媽的債還清了，於這世間再無虧欠，雖然不再冰清玉潔，可依然不願苟活於世。」
「我想起來了，你說的這個人，就是那個溜肩膀，水蛇腰，頭髮油黑，面色粉白的姑娘吧，大家都說，打從進了館里，她從來都不曾笑過，想不到這麼快就走了。」
玉珍聲音沉重，情緒也變得十分低落，悶悶地說道。
小玲子傷心又不解，「玉珍姐，她為什麼要死呢？她長得那麼美，只要勾勾手指就可以招來大批男人，蘇媽媽一定會把她捧在手心裡哄的，少不得穿金戴銀、吃香喝辣，她只要像館里的頭牌阮姐姐一樣笑著周旋，就可以輕輕鬆鬆地過日子，她為什麼要死呢！」
玉珍沉默片刻，緩緩說道：「小玲子，你打小長在這園子里，不清楚外面的生活。其實這個世界很大的，媚奴館這種地方，在世人的眼中，很是低賤齷齪，有些人寧願死，也不想苟活在這裡。」
「怎麼可能啊，外面我又不是沒去過，你看園子里進進出出的人，哪一個不是衣著體面，荷包滿滿，隨便拎出一個來，都要比集上那些蓬頭垢面，嘶啞吆喝的小買賣人乾淨漂亮有錢，更別提那些個不堪入目的要飯花子了。」
小玲子說到這裡，忽然想起玉珍當初也是在市集上混的，聲音便突然低了下去，偷眼瞧了瞧玉珍的臉色。
玉珍淡然一笑，「月華姑娘在裡邊卧著呢，沒準兒一會還要起來寫字兒，小心別吵到她。」
說著，輕輕撩起帘子，向裡屋掃了一眼，見月華公主沒動窩，這才放下心來。
小玲子話沒說完，如鯁在喉，脫口問道：「玉珍姐，若是蘇媽媽讓你接客，你不會也像小雯姐一樣吧？」
屋子裡突然靜下來，空氣像凝固了一般，令人窒息。
長久的沉默之後，玉珍輕輕說道：「蘇媽媽幫我葬父，在最困難的時候幫了我，我還欠著她情呢，若是這樣子走了，心也不安啊。」
小玲子輕輕拍了拍心口，「這我就放心了，都說好死不如賴活著，無論怎麼樣，都要活下去才是啊。」
月華躺在那兒，原本就沒睡著，玉珍和小玲子的對話一字不落都聽到了耳朵里，惹得心頭一陣突突的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