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四章 我夢見我老了
「院長要是好好進屋休息的話，我還是那個尊老愛幼的小可愛啊。」雲沫蘇挑挑眉，說道。
院長聞言頓時笑了，只是沒笑兩聲，她忽然掩嘴開始咳嗽：「咳咳咳……」
雲沫蘇一驚，連忙蹲下身，問道：「院長，你還好吧？」
「咳……沒、沒事……咳咳咳！」
剛說完，院長又開始咳嗽了。
「我扶您進去，然後打電話叫醫生過來！」雲沫蘇立刻道。
說著，她伸手就要扶起院長。
「啪。」
可這時，她的手被一隻枯如樹木的手抓住。
是院長。
「讓我……坐一會兒吧。」
院長這時已經不咳了，令人詫異的是，原本宛若枯木般滄桑的臉上，竟然隱隱浮現一絲淡淡的紅，帶著生命的健康氣息，卻又讓人感覺有些不正常！
雲沫蘇見此瞳孔一縮：「院長，你……什麼時候……」
「這裡，和以前比起來變化不小呢。」
再也沒了之前的遲鈍，院長現在似乎精神很好，她窩在老人椅上，看著荒涼一片的院子，視線在那些已經生鏽的滑梯、蹺蹺板上停頓了數秒。
院長笑了笑，說道：「剛開始你到院里的時候，長得太好看，小男孩小女孩都很喜歡你，不少人都圍著你，要跟你玩。哈哈哈……還記得有個小男生衝到你面前說要跟你玩盪鞦韆，結果你說了一句話，小男孩當場就嚇哭了，跑了！」
「院長……」雲沫蘇抿了抿嘴唇，眼圈有些紅了，她說不出話來。
這時，院長又道：「你那時候說了什麼來著？哎，人老了就是這點不好，很多事情都記不住了。」
「後來被你弄哭的人太多了，那些孩子也就不敢跟你親近了，你每天就知道蹲在牆角里看螞蟻，一開始我跟院里的其他老師都擔心你這麼下去不好，一個人待著總會不好。」
院長繼續說道：「可後來才發現，你好像不是一個人，總有個人粘著你，是白夜。」
似乎是許久沒聽到這個名字了，雲沫蘇感覺有些陌生，可更多的是熟悉，以及……
心酸！
她的心臟有些壓抑，看著院長這滿臉追憶的模樣，她的眼神更加哀傷了。
「也許你還不知道，白夜大概也不會把這種事情告訴你。」院長忽道。
雲沫蘇一愣，看著院長。
「在你來之前，白夜也不跟別人玩。」院長看了眼她，淡淡的笑著。
「不、不可能……」雲沫蘇下意識的回答道。
白夜無論是小時候，還是長大了，都很開朗，很討人喜歡，怎麼會……
「哪有什麼不可能？你見過白夜跟別人玩嗎？——除了為你出頭跟那些小男孩打架。」院長笑呵呵的一語道破某些雲沫蘇從來不曾察覺到的真相。
雲沫蘇愣在原地，忽然想起另一件事實——
不要說小時候了，就連長大了，她也不曾在白夜身邊看到過其他人！
「白夜跟你是一樣的。」
院長輕嘆一聲：「只是你們一個把心情擺在了臉上，另一個不動聲色啊。」
「至於那孩子為什麼會接近你，還那麼反常的粘著你，所有老師，包括我，誰都想不明白。」院長又笑呵呵的說道，「只覺得很神奇，兩個明明誰都不喜歡的小姑娘，卻走到了一起，成了最好的朋友，沒有什麼比這個更神奇的事了，因為太稀奇了，實在是太難得了……」
「這麼難得才走到了一起的人，怎麼就輕而易舉的給散了呢？真奇怪啊。」院長笑了笑，「我到現在都沒想通呢。」
「院長……」
聽到這話，雲沫蘇明白院長的意思，她眼眶一熱，只得咬緊牙關，生怕在院長面前哭出來。
「你們兩個都還是孩子啊……」
院長輕聲說道：「身邊也只有我一個大人，有些事情我要是不說，你們兩個就能倔得一句話不跟對方提，心裡頭關心對方吧，那就說嘛，不要仗著年輕，不要覺得未來有無限可能就把事情給耽擱了。」
「等到人老了，才會發現那些事都在等待中毀掉了——明明都是可以挽回的小事啊。」
院長輕輕一嘆，順著屋檐看向微藍的天空，她忽然道：「不過……你當初到底是說了什麼，嚇哭了那個小男孩呢？我還是沒想起來呢。」
「當初你們剛來的時候，我還年輕得很呢，怎麼才過了十幾年，就成了一個連事情都記不住的老太婆呢？」
院長喃喃，臉上的紅潤逐漸蒼白了下來，原本精神奕奕的雙眼也不知在何時開始緩緩閉上，她聲音低低道：「哎，還是記不住你當初說了什麼呢……你自己記得嗎？」
話音落下，院長的眼睛已經完全閉合。
「院長！」
雲沫蘇嚇得跪在地上，伏在椅子邊上，她緊緊抓住院長的手，慌張道：「院長……院長！院長別這樣……你醒醒！別睡……快醒醒啊！」
驚慌的聲音中多了一絲哽咽。
不知何時，雲沫蘇竟然早已淚流滿面。
她覺得自己這樣很不爭氣。
可怎麼也止不住眼淚。
好像那不是一句「堅強」就能控制住的東西，悲傷席捲了她的全身，即便是被她死死的捂在心裡，卻也會在她毫無防備的時候化為洪流湧出，暴露她心中最深的傷悲。
「院長……院長！」雲沫蘇大聲喚道，近乎尖叫！
「唰……」
就在這時，原本氣息漸弱的院長忽然輕輕一抖。
奇迹般地，她竟然緩緩睜開了眼！
雲沫蘇一愣，怔怔去看院長。
就見院長視線迷茫的與她對視，甚至帶了一絲驚慌。
「啊……是沫蘇啊。」
院長開口，兩人離得近，卻好像隔了好幾個光年。
明明院長是在看著雲沫蘇，可那虛無的眼神又好像穿透了雲沫蘇去看另一個人，她喃喃道：「哎呀，得虧你叫醒了我啊。」
雲沫蘇一愣：「院長……」
「院長阿姨啊，剛才做了一個很可怕的夢呢。」
院長說道：「院長阿姨夢到……自己變老了呢。」
說著，院長露出複雜的笑容，帶著一絲感慨：「那個夢，真可怕呢。」
話音落下，院長閉上了眼：「再睡一會，希望做個美夢吧……」
「唰。」
院長似乎很疲憊的閉上了雙眼。
然後，再也沒了呼吸。
「院長——」
雲沫蘇哭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