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幅 冷月琉璃緋
『第四冊少將,我怎麼就是忘不掉你』
為什麼?
緋琰珏剛要問出口,又強行壓了回來。
她不能什麼都不懂,不懂也得裝懂。
只是,方姨娘有這麼招人厭惡嗎?
「老爺似乎很厭惡方姨娘,從不與方姨娘行……」
說到這,碧闔下意識閉上嘴,怯怯看向緋琰珏。
說錯話了。
緋琰珏。
敢情原主還是個私生女?
這緋尚書也是個能忍的。
怪不得她初來尚書府,就備受排擠。
環顧一周,故意避開碧闔手中微弱的燭光,借著荒草窗外影影綽綽的星光,緋琰珏暗暗將地面上灰塵最厚處,一枚毫不起眼的生鏽鐵針收入囊中。
這間房內她能帶走的,只有它了。
「走吧。」
緋琰珏沿著來時的路緩緩前行。
祠堂外,她停下了腳步。
碧闔在身側,替她小心張望。
「砰砰!」
器具碎裂聲。
緋琰珏屏息。
「啪!」
乾脆利落的一耳光。
「王姨娘,你怎麼……」
女子哭了起來。
這囂張放肆的哭聲,是緋雅心無疑,鑒定完畢。
「你憑什麼摔東西?」
半點不似白日內,那個溫柔明理的女子。毫不掩飾的盛氣凌人。
「王姨娘……」
緋雅心的聲音極委屈。
「人家挖好了坑,你不光不防著,還蠢蠢往裡面跳?二小姐,你被罰跪三天還是輕了的!」
姨娘終究是妾,小姐是主人,王姨娘再得寵,也得敬她一聲「二小姐」。
「姨娘,可是三天之後後宮選妃,雅心要是腿跪麻了該怎麼辦?」
「跪你的吧,選妃的是到時再說。」
話落,王姨娘恨恨離去。
桃花樹下,緋琰珏悵然若失。
你,又要選妃了啊?
不知,我能被選上么?
瞬息,緋琰珏惱羞成怒。
緋琰珏,你在想什麼?
宮中那麼多女子,皇上就一個,我偏不要他。
緋琰珏突然落淚。
從前,她每每與少將大人一同完成任務,由於各種事出突然,少將大人與各國「燕子」行周公之禮時,她恰好在隔壁,還是兩次。
隔音效果如同沒有。
更別提調戲「燕子」什麼的了,她也在隔壁,聽得更多。
可是,她能做什麼呢?
什麼都不能做。
「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緋琰珏在心底歇斯底里。
終究沒有喊出來。
「五小姐,皇上醉心於舞蹈,宮中眾妃嬪舞女爭相討好皇上,可惜沒有資格能得到皇上的青睞。」
「近日,大小姐她們紛紛練習各國舞蹈,期盼著能在選妃之日一舞驚人……」
風裹著低低細語,溫柔吹向緋琰珏的耳畔。
他醉心於舞蹈?
緋琰珏低頭沉思。
此時碧闔已經被甩得老遠。
「小姐,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五小姐性子溫順,可她不喜旁人來她的雅慈軒。」
話沒說完:這五小姐不是個好相與的。
碧闔眸中儘是擔憂之色。
緋琰珏尚未走遠,緋雅慈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三姐姐怎麼剛來就走?」
碧闔差點驚掉了下巴,她發誓,自從她進入尚書府以來,這真是五小姐第一次難得的熱情。
緋琰珏緩緩轉身,淚水盈眶:「一時思念方姨娘傷心了些,不想竟然走到五妹妹這裡來了,驚擾之處,還望五妹妹諒解。」
既來之則安之。
「三姐姐哪裡的話,要是不嫌棄的話,不如來妹妹的慈雨閣喝杯茶。」
緋雅慈笑得真誠無比。
「哪能嫌棄,求之不得呢。」
緋琰珏不再推辭。
這個時候再推辭只會得罪人。
慈雨閣內一應陳設清新簡約,緋琰珏看畢,眸光溫柔對上緋雅慈。
這個女子,給她的感覺就是——看不透。
「三姐姐,今日太後娘娘突然要見你,可真是把妹妹嚇壞了。」
緋雅慈開門見山。
這倒有些不像她的性格了。
「沒事,不過問了些家長里短。」
緋琰珏一筆帶過。
太后究竟與原主說了些什麼?只怕除了太后,原主,第三個知道的也就是尚書夫人了。
回丞相府的路上,尚書夫人叮囑過她:「如果別人問你太后召見你的事,你切記不要多說,只說『不過問了些家長里短。』便可。」
也好,省得她費心思編謊話。
「此次後宮選妃,不知五妹妹可想進宮?」
緋雅慈見她如此,怡然自得間轉移話題。
「後宮選妃不是我想不想的事。」
緋琰珏淺淺一笑,剎那話音一轉:「不過,琰珏更希望平穩得度過一生。」
意思很明白了。
「是啊,妹妹也不想進宮,榮華富貴固然好,終究平安才是福。」
緋雅慈輕嘆一聲。
不知為什麼,緋琰珏從她的嘆息里,讀出了某些特別的東西。
是孤獨的傷感,是明知不可為,卻不得不為之。
「三姐姐,妹妹敬你一杯。」
話落,緋雅慈手執梨花杯一飲而盡。
緋琰珏亦手執桃花杯回敬她。
第一次,她對這心思深不可測女子有了一絲淺淺的好感。
只是,酒並未入口。
這個女子,她還是防著點比較好。
酒後微醉,出雅慈軒時,緋琰珏故作步履維艱。
做戲做全套。
回到琰珏軒時,緋琰珏打量的眸光異常仔細。
軒無花無樹,陳舊庭院內,只中間一口井突兀得異常刺眼。
緋琰珏玩味一笑。
雅謐軒墨寶風雅,雅心軒古玩富貴,雅文軒史書珍藏,雅慈軒花木蔥蘢。
可她琰珏軒,只有一口井。
「你是我的,誰也搶不走。」
彎唇一笑,緋琰珏來到井邊緩緩坐下,心內如是說。
「小姐,知足常樂。」
碧闔亦來到她身邊,學著她的動作以肘撐臉。
話語中淡淡的滿足。
三小姐這個動作,她看了無數遍。
「是啊。」
起碼她的琰珏軒,比方姨娘的故居好多了。
比當初在Z國潛伏時,住過的各種「房屋」好上太多。
比在少將大人身邊聽那些不該聽的牆角更好……
抽了抽鼻子,狠狠抑制住淚水。
緋琰珏,不要哭,那個賤人不值得。
「碧闔,去把女戒拿來。」
「是,小姐。」
坐在昏暗的燈光下,嘎吱作響的破舊長凳上,緋琰珏一個字一個字,一筆一劃謄寫得極其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