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間並沒有什麼有緣千里來相逢, 有的, 只是傻乎乎不辭勞苦的追尋。
展令君看到蕭綃的瞬間,沒有驚喜, 更談不上高興,只有一竄而起的怒火。扔掉手中的醫用手套,快步走過去,一把抓住蕭綃的手腕,強硬地將人從禿毛的棕櫚樹下拖到了房檐的蔭涼處, 「你來這裡做什麼?」
蕭綃被突然發火的展令君嚇了一跳, 原本準備好的浪漫說辭,此刻都說不出來了, 只能訕訕地說:「我來工作,周總讓我給你帶個東西。」
展令君接過那薄薄的信封,輕輕捏了一下,眸色微暗, 折了幾折裝進口袋裡, 抬眼看向蕭綃,「你快點回國, 這裡不是你該呆的地方。」
「我只是順道給你捎個東西, 可不是專程來看你的, 」蕭綃聽他這語氣, 略有些不爽, 抱著手臂撇嘴, 「展先生, 你是不是把自己看得太高了?」
展令君皺起眉頭,「按照時間的先後順序,是我先給你發了地理位置,你才出現在這裡的,以正常邏輯分析,我有理由懷疑你是為了見我才來的。所以,不能說是我自視甚高,而是你的行為造成了我的誤解。」
「……」理科生的分析方式,蕭綃有點招架不住,無從辯駁,甚至覺得他說的挺有道理。
見她這個樣子,展令君的眼中剋制不住地泛起一絲笑意,「你要在這裡呆多久?」
「拍攝順利的話,大概一周。」蕭綃老實道。
夏裝五十幾套,但不用全拍,只要幾件海報款。比較困難的是,林思遠給不同的衣服定了不同的景點,這才導致一天拍不完。
「這裡最近不太平,你們千萬不能離開旅遊區,」展令君嘆了口氣,「還有,不要接近那些村落。」
他們定的拍攝地,全都在雨林和草原交界處的景點,都是納達索亞國家公園的範疇,只要不發生戰亂和天災,白天還是安全的。
蕭綃點點頭,還想讓展令君多跟她說幾句,對方卻已經轉身進了醫院,重新戴上手套和口罩,陷入忙碌的救死扶傷中。
心意相通的人,即便相隔萬里也能甜甜蜜蜜;不通的人,即便面對面,也是咫尺天涯。
夜幕降臨,缺少電力資源的卡米拉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只有市中心的幾棟建築孤零零地亮著燈。午夜的城市靜謐得如同荒野,蕭綃躺在酒店的房間里,能夠聽到遠處草原狼的呼號聲。
在這個城市裡,光明照耀不到的地方,卻比正在上演追逐與殺戮的熱帶草原還要熱鬧。
法律鬆懈的國家,就像是陽光曬不均勻的砧板,總會有地方起霉點。卡米拉的地下酒吧,便是草原明珠上的霉點,一直腐蝕到中心地帶。
明明滅滅的七彩燈,伴隨著震耳欲聾的搖滾樂,酒吧里的午夜場才剛剛上演。黑人、白人、黃種人,各色人種不一而足,在舞池中群魔亂舞。
展令君在調酒台前坐下,要了一杯伏特加,「有烤樹蛙嗎?聽說是你們這裡的特色菜。」
調酒師看了他一眼,「調酒台不負責點菜。」
展令君晃了晃手中的烈酒,卻不喝,等著能點菜的人來。不多時,一名穿著火紅衣裙、擠著深深□□的女人湊了過來,女人皮膚很白,看起來是波斯人種,「先生想吃烤樹蛙?」
「也不是一定要吃,我想買點稀奇的東西,」展令君從口袋裡掏出幾張卷在一起的美金,「聽說你們這裡什麼都有。」
女人接過錢,塞進胸衣里,妖嬈地坐在展令君身邊,端起他那杯沒有喝的伏特加抿了一口,「該有的自然會有,不該有的你出得起價也會有,端看先生想要什麼。」
展令君把一張卡片遞過去,上面寫了一行小字。
女人看了一眼,將卡片收起來,終於露出個笑來,「這個好辦,後天白天來取貨。」
男模菲力和化妝師第二天早上匆匆趕了過來。為了節省時間,縮短在這鬼地方出差的天數,大家有志一同地立刻開工。
當地的翻譯也來了,是一名黑瘦的小伙叫肯亞耶,很是熱情,極愛說話。
「我是跟維和部隊的人學的中文,」肯亞耶很是驕傲地跟蕭綃說了一路,「我每天去駐地那裡,隔著鐵絲網跟他們說話。我努力學了五年,終於得到了這個工作。」
肯亞耶穿著深綠色的t恤,雖然有些灰撲撲的,但在卡米拉的街上,已經算是比較體面的了。他們租了一輛皮卡,車後面放衣服和工具,人坐在前面,晃晃悠悠地穿過卡米拉。
「你知道msf那些人嗎?」車子路過中心醫院,蕭綃指著那邊問翻譯。
「我知道,前幾天他們還去我們村子里了,」肯亞耶對那些無國界醫生非常尊敬,「他們的醫術比我們當地的醫生要好得多,救了很多人,還不要錢。」
蕭綃隔著窗子看過去,沒能看到展令君的身影,「他們每年都來嗎?」
「是的,不過每次來的人都不是同一批。」肯亞耶也不太懂msf的運行機制,只能把自己知道的說出來。
皮卡在國家公園的土路上慢騰騰地穿行,烈陽照在車頂上,即便開著空調,也沒有多涼爽。行進了將近兩個小時,才到達了第一處景點。
這裡是草原和雨林的過度地帶,有樹木,但都比較矮小。一些食草動物遠遠地看過來,好奇地打量這群突然出現的人。
這附近有村落,屬於安全區域,大型掠食動物並不會來。還算林思遠有點人性,規劃的景點都在這附近,沒有把他們指揮到獅群領地去。
蕭綃看著那跟卡米拉城裡的禿毛棕櫚樹有一拼的低矮樹木,給肯亞耶塞了點錢,「你幫我找幾個村裡人,在這裡搭一個涼棚。」
肯亞耶爽快地答應了,撒開腿就往村子里跑。
攝影師看著蕭綃躲在車裡不肯下來的做派,有些不滿,「蕭主設,我們在這裡支架子,你不趕緊去指導模特把衣服換好?」
「稍等一下,等涼棚搭好再換衣服吧,這裡的太陽太烈了,會把模特的皮膚晒傷。」蕭綃堂而皇之地找著理由,躲在車上不下去。她也不想做個這麼嬌氣的人,實在是身體條件不允許逞英雄。
好在肯亞耶的動作很快,不多時就帶著五六個壯年男子過來,每個人肩上都扛著一根巨大的樹杈,上面有繁茂的綠葉。
幾人合力,選了一片比較集中的矮樹,很快就搭好了一個三米見方的小涼棚。蕭綃這才大爺一樣地挪到涼棚里,讓助手把衣服拿過來,開始挑選。
攝影師跟道具師撇撇嘴,都有些看不慣。這些設計師就是矯情,野外作業哪有不曬的。但等他們看到蕭綃嫻熟的搭配衣服手法,就都不說什麼了。
一個人只要把自己的本職工作做到極致,讓人挑不出毛病,其他的小問題就都不足以成為別人攻訐的對象。蕭綃深諳這個道理,因此儘力把工作做到完美,其他的……說她嬌氣就嬌氣吧,誰還不是小公主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