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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詭異船夫

  時近日落,稍顯暗瞑,天雨不急,斜斜飄落。


  遠處一條見不到彼岸的大河靜靜流淌著,無一絲水聲,水霧迷濛,河上有石橋,石橋呈彩虹狀,一人寬,若隱若現,幾欲不可見,橋上有梨花半開,花零落雨中,縷縷芬芳氤氳。


  「試煉已通過?我等回到地面了?」姜成喃喃著,似說給自己聽,又似詢問眾人。


  嚴沛細心冷靜一些,不久便從眼前這美麗似畫面的景色醒轉過來,前後張望一陣,不留情面地打擊道:「且觀身後。」


  眾人轉身,骨門還在,只是又一次閉合,骨門後方,一片漆黑似深淵,沒有一絲光亮,眾人正站在黑白分割間,後方是黑夜,前方是白晝,顯然,試煉仍未停止。


  「後路已無,試煉之所必在河對面,走吧,過橋渡河。」石松說完,眾人沿著泥濘小路,往河岸前行……

  河岸鋪滿青柔小草,齊膝高,有藤蔓爬過,白紅之花點綴其間,斜斜細雨中,草葉掛著雨露,青翠而剔透。


  眾人踏過青草,來到石橋前,正欲過橋渡河,耳邊隱隱傳來呦呵聲。


  「帝皇啊!華蓋金輅。


  王侯啊!蔭澤丰標。


  客人!過河否?


  凡人啊!乏遣索然,渾噩奔波。


  客人!過河否?


  乞丐啊!蓬垢苦酸。


  罪犯啊!萬夫唾指。


  客人!過河否?


  塵世多坎坷,得失在人心。


  但求壺酒縱我意,不問天陰與天晴。


  客人!過河否?
……

  」


  眾人止住腳步,尋聲四處眺望,不見有人影,眾人以為只有自己一人聽到,不過是錯覺罷了,卻聽得呦呵聲再度響起,這回眾人確信的確有這麼一個聲音存在,可又不見人,也不解這話語是何意,眾人不敢輕舉妄動,只好靜站原地,閉目感知聲音來源。


  盞茶過去,水霧升騰的河面,一葉扁舟乘雨而來,隱約可見一人立於船尾,頭戴斗笠,身著蓑衣,一手划漿,一手拎葫蘆狀酒壺,時而縱聲呦呵,時而仰面灌一口酒,徐徐划著,往眾人所在河岸駛來。


  成、沛幾人面面相覷,想不到這骨門后的世界居然會有活人!石松則狐疑地打量著這貌似船夫之人,心裡有些出乎預料,「這與骨塔處,記載的鉞王鳩淺,殉葬百萬,以事鬼神,不搭邊啊!難道是自己猜錯了?」


  船夫靠岸,纖繩套在河岸一處凸石,將小舟固定住,立在船頭,朝眾人問道:「客人,過河否?」


  聽了船夫的話,成、沛幾人先是愣住,再捧腹大笑,一個個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就連一向漠然的祖朗,此時也扯了扯嘴角。


  心直口快的姜成,大聲笑問:「哈哈.……船家你莫要令我發笑!你觀我等,可像到此地泛舟賞雨之人?這河上既有橋,我等為何舍易求難,登你小舟渡河呢?」


  船夫啄一口酒,不理會姜成的調侃,兀自說道:「這有橋自有有橋的渡法,而小舟亦有小舟的渡法。」


  掃了一眼船夫,相貌平平,或二十幾歲,或六十幾歲,完全看不清年紀,石松冥冥中有股錯覺,今天過後,自己一定會忘了這人的樣子,哪怕他現在將成、沛幾人殺了,過了今日,自己也只會記得有這麼一個仇人,卻想不起來仇人的相貌。


  見姜成又欲開口揶揄,石松忙伸手制止,朝船夫抱了抱拳,問道:「怎個渡法?」


  船夫指了指小舟,又指了指石橋,道:「我之小舟只渡往者,一天只渡一人,河上石橋只渡返者,一天只渡三人。」


  「這.……」石松見這船夫說得如此玄乎,不知如何接話,啞口無言。


  心想,若是船夫所說當真,試煉是自己接下的,自然不能讓祖朗等其中一人代替自己完成,一天只能渡一人,那必然只能是自己,看來這試煉到了這一關,必須獨自應對了,只是自己這精神武力.……

  姜成不信邪,取步踏上石橋,居然沒絲毫異樣,越走越遠,直至消失於橋上,貌似詭異船夫是在胡言亂語。


  眾人齊齊轉頭盯著船夫,剛準備喝罵他謊言欺騙,卻見姜成從石橋遠處冒出,正朝眾人所在河岸走來,眾人連忙問其如何。


  姜成一臉迷茫,看著眾人,撓了撓腦袋,疑惑道:「公子,按理說不該啊!成一直往前走,無一絲異狀,走著走著,石拱橋開始下降,成還以為已經到達彼岸,直至見得公子等人,才知原來不知何時成竟已折返。」


  姜成說完,石松朝祖朗點了點頭,祖朗踏上石橋,直至消失,這回眾人一眨不眨地盯著橋面,突然,祖朗又走了出來,臉上表情如常,似沒發現自己已經改道折返般。


  船夫默默看著眾人,不說話。


  此時,眾人已經可以大致確認船夫所言真實了,但以石松的屬性,一個人渡這不知彼岸在何處的河,去面對不知敵人為何物的試煉,眾人也著實不放心。


  嚴沛皺眉思索一會兒,臉上將信將疑,朝船夫問道:「船家,我觀你這小舟乘五人尚且有餘,且你所求不過錢財?為何卻說一天只渡一人?」


  石松幾人也朝小舟看去,果然如嚴沛所說那般,小舟可乘絕對不止一人。


  船夫拍拍蓑衣上的雨珠,摘下斗笠,一頭鶴髮在微風中輕盪,眼睛盯著河面,緩緩道:「老了,沒幾把力氣嘍,一次渡不過那麼多人。」


  這個理由還真強大,嚴沛被噎了一下,但還是緊接著問道:「不如這樣,我等自行划船,也不少你錢,船家以為如何?」


  船夫怔了下,似想不到嚴沛居然會這樣說,仰面灌了口酒,爽朗笑道:「哈哈.……如此!那你便來划吧,老朽這把老骨頭也好歇歇。」


  「就這麼簡單?」眾人互相看了看,之前還顯得多晦澀深奧,原來只是唬人的?眾人有點懵,但還是登上了小船。


  石松登上小舟,只覺一股古老氣息撲面而來,似塵封已久的腐朽厚重,船夫立在船頭,不說話,臉上笑意未退,安靜地看著河面。


  嚴沛解開套在河岸凸石的纖繩,坐在船尾,握著兩側船漿,劃了起來,眾人則留意著船夫,以防他耍什麼手段,畢竟這人太過古怪。


  漿撥開河水,「嘩嘩」聲響起,小舟動了,開始調頭,眾人懸著的心也漸漸放下。


  小舟行了一段,石松回頭瞥向河岸,不經意間,見嚴沛一頭黑髮,不知何時竟染了几絲灰華,額頭浮現幾道淡淡的皺紋,臉上也滲出幾滴虛汗,嚴沛不過而立之年啊!而且嚴沛竟然不曾發覺自身的異常,似痴獃了般,只知划著槳。


  石松大吼一聲「公玄!」可嚴沛毫無反應,灰發愈發密集,皺紋也慢慢加深擴散,整個人正逐漸在變老。


  聽見石松的呼喊,眾人回過頭來,瞧見這一幕後,「颯」祖朗掠過,速若驚鴻,將嚴沛自船尾拉出,漿不劃了,小舟也不再移動,這時,嚴沛目無焦距的眼珠才開始精神充盈起來。


  嚴沛茫然間醒轉,見眾人關切地盯著自己,這讓早年便離家尋仙問道,孤獨生活近五年的嚴沛心裡暖洋洋的,可自己正躺在祖朗懷中,這是怎麼回事?


  待石松將此前一切告知他后,嚴沛這才知曉此前的兇險,感激地朝祖朗點了點頭,祖朗自然還是一張死人臉,眾人知道緣由,也早已習慣了,嚴沛倒不覺得是祖朗怠慢自己,這時,眾人齊齊看向那古怪的船夫。


  這一切太過匪夷所思,超出了眾人理解範疇,而且又是嚴沛自己要划船的,眾人也不好輕易發難,可緊咬的腮幫,無疑已經表明心中的不忿到達了邊緣,像是在說「老頭,再不給一個合理的解釋,別怪我們不尊老愛幼,將你丟河裡餵魚!」


  船夫似沒看到眾人眼裡的憤怒與絲絲驚懼,仍舊臉帶笑意地盯著河面,有一口沒一口地灌著酒。


  石松也很不忿,深邃眼眸直視船夫,逼問道:「你到底是何人?」


  船夫臉上笑容一點點收斂,目光投向看不到的彼岸,迷離的眼神似能看穿古今,眼中有對往事追憶的眷戀,又藏著似不堪回首的悲喜難明,輕輕道:「我一生渡人無數,曾有三人問我「我是誰?」我回答了他們,後來,其中一人,客死異鄉,一人自刎而死,一人屍骨不全,少年郎,你還要問嗎?」


  「.……」石松算怕了這人,總是說些玄之又玄的話,讓你覺得他在裝神弄鬼,可緊接著又會發現他說的話居然一一應驗。


  石松可不敢輕易接他話茬,指了指嚴沛,改口問道:「那這又是何意?」


  石松的避而不答,船夫不置可否,目光仍停留在看不到的河岸,語氣如常,道:「老朽之舟,劃一漿,耗壽元一年,你是玩家,所耗壽元,便是現實一年。」


  石松瞳孔猛然一縮,不可置信地指著船夫,厲聲喝道:「你到底是何人?」


  這時,船夫緩緩收回遠眺的視線,眼中複雜難明的思憶隱去,看著石松,似是而非道:「你終於還是問了,我是誰?我於這河上渡你過河,自然是擺渡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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