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善意的謊言
但誰也無法預料，一個上古邪神借著機會重新回到人間，在碎星城掀起滔天血海，在這一役中失去統帥的西邊防軍在萊斯特的指揮下救助市民，抵抗黑屍，立下了赫赫功勞，最終逃出碎星城的殘兵數量不過零散的幾千人。
這幾千殘兵想要獲得友軍的幫助，卻沒想到西南公爵十分記仇，對待這些明擺著是要限制自己的西邊防軍，直接就以防範災民破壞治安的名義給出了不開城門，拒絕接收的命令。甚至還派出抓奴隊，對這些軍人進行抓捕，貶為奴隸。
萊斯特也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與凱撒幾人淪為奴隸，要不是之前可利斯安的營救計劃，說不定現在早就化為白骨。
不單單在西南公爵那討不到好，這隻編製完全被打散的殘軍也失去了官方的青睞，與西邊防軍相關的案牘不見蹤影，士兵名冊下落不明，負責西邊防軍的大小官員或貶或走，留下的十不存一，這擺明著王朝不準備對這件事情負責，並且還拋出橄欖枝，表示對西南公爵的親和。你威風時自然與你稱兄道弟，當你落魄當死時卻是立刻與你撇清關係，王國的做法在知情人眼中是那樣不齒。
一支被遺棄的軍隊，一支連編號都不再流傳的軍隊，裡頭的所有人便如同幽靈般，失去了身份，失去了曾經擁有的一切。這一部分士兵，有的死在了逃難的路上，有的被抓捕成為奴隸，運氣好的還活著，運氣差的都已死去多時，只有少部分幸運的遇到了中情局派出的人員，被遷至諾登霍姆，開始了新的生活。這批士兵對於過去的一切三緘其口，麻木的選擇遠離軍隊，只想著平平安安的渡過之後的每一天。
唯有萊斯特，他選擇了離開，選擇了回到王都，只為了尋找曾經含辛茹苦將自己養大的母親，儘管他先前也待在王都，只是那時候只是身處暗無天日的鬥技場地牢中，即使與自家只有一個多小時的路程，卻依舊不為人知。
「不打算回諾登霍姆嗎？」薇恩直視著對方滿是傷痕的臉，她清楚的記得冬幕節那天發生的一切，這個男人身子幾乎半邊潰爛，險些就無法存活，那批殘兵跪在自己面前懇求救萊斯特一命。那時的自己又何曾想到會在這王都之中再次見到這個死裡逃生的男人，還是在這種場合。
「諾登霍姆……」萊斯特望向窗外，眼神空洞，似是在回想著什麼。
「至少那裡，對你的母親來說是個好去處。」
長時間的沉默，馬車中兩人彷彿忘記了先前的談話，一個盯著窗外怔怔出神，一個則閉目養神。
「那個……」萊斯特最終打破了沉默，他有些尷尬的撓撓頭，看向睜開雙眼的薇恩。「能…能幫我把母親送過去嗎？」
「可以。」薇恩想都沒想，回答的十分乾脆。
「那就謝謝你了，我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面子在，要是可以的話請在那裡的幾個兄弟幫我照看下我的母親，他們是……」
「凱撒，恩格，塞西爾，達倫，阿克塞德，我說的沒錯吧。」
萊斯特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面前那表情冷漠的女人，嘴角不受控制的向上揚起，笑道：「這位大人還真是好記性，那一切就勞煩你安排了。」
「你不回去嗎？」
「我……」萊斯特眼中再次變得暗淡，他低下頭，看著自己那破舊不堪的褲子，手上的青筋因為憤怒而凸起，「有些事情我想去了結了，我想問一下那位……問他是不是還記得西邊防軍。」
這一次薇恩沒有繼續問，她一言不發，只是靜靜的感受著馬車的顛簸，「我知道了，祝你幸運。」她抬起手，叫住馬車夫，馬車在路邊停下，一身傷痕的萊斯特下了車，轉頭看向馬車卻發現車門已經關上，馬車夫安靜的回到自己的位置，揮起馬鞭，驅使著那兩匹駿馬向前。
萊斯特遠遠的看著那馬車駛遠，直到被人群所遮掩，這才收回目光，他緊了緊身上破破爛爛的衣服，看了看四周，發現離自己暫居的地方並不遠，便轉了個身，朝著街道的另一頭行去。
在破舊的聚集地中拐了七八個彎，一路上始終有些不懷好意的男人盯著自己，萊斯特絲毫不露怯，用那充滿氣勢的目光回應著那些傢伙，在這種貧民區，拳頭才是硬道理，他大大小小打過十幾次架，這才打出了如今的安穩，只要不露出破綻，那些男人們不敢亂來。
伸手推開漏風的木門，萊斯特柔聲喊道：「母親，我回來了。」裡頭窸窸窣窣的傳出動靜，一個蒼老的女人出現在內屋門口，扶著門框，小心翼翼的問道：「是萊克回來了嗎？」
「是我，母親。」萊斯特將外套脫掉，取出那張房契，房契被汗水浸潤，有些發潮。「母親，我把祖宅的房契拿回來了，在這裡。」
「快，快給我看看。」萊斯特之母扶著門框走了過來，腳步踉蹌，萊斯特連忙迎過去扶住她，將那房契遞給了自己的母親。
萊斯特之母摩挲著那發黃的紙張，渾濁的雙眼已滿是淚水，「好，好啊，至少這房子……沒在我這沒了。」
看著自己母親哭泣的模樣，萊斯特悲從心起，自己的母親年齡算不得大，但於同齡人相比，卻是要老上許多。萊斯特幼時喪父，是這位母親含辛茹苦將他和他弟弟拉扯成人，原以為身居軍中要職，可以讓母親好好風光一番，打算接母親去碎星城居住，母親以不願捨棄家中老宅為由拒絕，現在想來還正是這老宅救了自己一命。
兩年前的萊斯特之母人雖看上去蒼老，身子卻是十分利索，大小家事沒有一件難得倒她，但當萊斯特從諾登霍姆返回，再次見到自己老母時卻是全然不同，頭髮花白的母親幾乎很難生活自理，西邊防軍覆滅，萊斯特下落不明，小兒子染上賭癮，將老宅房契抵押出去，跳樓自殺。一件件重大變故直接摧毀了這個堅強的女人，如今的她已是風燭殘年，大不如前。
「母親，應該高興才對，別哭了。」他伸手取過帕巾遞給了母親。「對，對，快，收拾東西，我們搬回去，搬回去，今天就把那幾個混帳東西給趕出去。」萊斯特之母顫顫巍巍的便要收拾東西。
萊斯特應和一聲，連忙幫忙裝箱，等到東西收拾的差不多時，他才坐下來，柔聲的說道：「母親，我們不回去了。」
「什麼？誰說我們不回去的，我要回去。」
「母親，你耐心聽我說，是這樣的，現在西蠻子打過來了，這王都也不安全，我們要找個地方避一避。」
「西蠻子打過來跟我有什麼關係，難道他們還要殺光所有人不成，我就一普通人，不會有事的。」老人固執的搖搖頭，抱著行李還是想要往門口走。
萊斯特心知自己母親將自己兄弟二人養育成人，性格方面也是十分剛強，若是用平常手段怕是無法將他哄走，靈機一動，說道：「母親，你之前不是問我前陣子在哪裡嗎，今天我就要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你。」
「哦？你肯說了，那不急，等回到老屋再說不遲。」
「不，母親，您坐下來，聽我說。」萊斯特扶著老人坐下，記憶中那雙有力的胳膊如今只剩下瘦削的輪廓，他鼻子一酸，險些流下淚來。「是這樣的，我之前在一個很美好的地方居住，那地方叫做諾登霍姆，那裡與世隔絕，不會遭受戰爭，也不用擔心挨餓，在那裡，可以很容易的養活自己，那裡的人也都很好，我幾個兄弟現在都很幸福的活在那裡。」
「那與我何干……我可是答應我父親，要好好照看好這老宅子的。」
「母親，你聽我把話說完，有件事情我一直瞞著你，其實，我娶妻了。」
這句話一下子讓原本坐不住的老太太怔住了，她嗖的一下站起來，抓住萊斯特急切的問道：「你說什麼，你，你娶妻了？」
「是的，我結婚了。」老太太眼神不好，卻是沒有注意到萊斯特臉上怪異的神情，「她是一個很好的姑娘，我們在一起很幸福，如今她便留在諾登霍姆，托我幾個好友照顧。」
「那，那你怎麼不把她接過來，你怎麼不早說啊，你個混蛋兒子。」老太太生氣道。
「她來不了，我想帶你過去。」
「怎麼來不了，大不了全程坐馬車，那地方不遠吧？」
「算不得遠，但她真的來不了，她懷孕了，再過幾個月就要生了。」
萊斯特這句話讓老太太張大了嘴，哆嗦著的雙手抓住萊斯特的衣袖，「你，你說什麼，你要當父親了？」
「是的，母親，你快要當奶奶了。」
「哈哈，哈哈哈，總算老天沒忘了我，總算有點高興的事，你這混小子，怎麼瞞著我瞞這麼久，多好的事啊。」
「有些事情沒機會說，這不現在告訴你了，她快要生了，走不開，所以我想把你接過去，也算有個照應，母親覺得怎樣？」
「這當然得去啊，可不能讓她受了顛簸，快快快，我們什麼時候出發，我快等不及了。」
看著母親的神采，當自己編造謊言說孩子快要出生時，母親臉上的愁雲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好久不見的精神煥發。萊斯特羞愧的低下頭，但他知道有些時候謊言也是有必要的。「快了，我們準備好，我就聯繫人，先把你送過去。」
「怎麼，你不一起去嗎？」
「我啊，還要採買些東西，畢竟孩子出來了，一些東西還是要準備的。」
「你等著，我還留了些錢，現在就給你拿去。」
看著老人蹣跚中帶著激動的背影，萊斯特死死的捏住拳頭，昂起頭，不讓眼淚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