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樂極生悲

  人逢喜事精神爽。馮大夫哼著小曲，在衛生室里一邊給人們扎針，一邊和人們聊著大天。


  「馮大夫，聽說你家大小子當了連長了？啊呀，從小我就看那小子不一般，那孩子命好。」一個躺在病床上，兩條腿上扎滿了銀針的老人說道。


  「不是連長，是副連級軍醫，這要擱過去呀就是中尉醫官。」馮大夫洋洋得意的解釋道。


  「醫官有前途，比那連長有前途，就是沒有連長升的快。」


  「也可以，他們在邊防，就算是前線，你看他這才兩年，就升了副連級了，聽說部隊還準備保送他上大學，大學一畢業回去就是正營級。」馮大夫強壓著心花怒放的心情，似謙虛不謙虛地說著。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常萬貴暗暗的記下了這些話。


  「哼！還按過去說，是中尉醫官，怎麼，懷念舊軍隊了？現在不好嗎？」想著，轉到了貨架後面，掏出筆記本，接著以前的日記寫道：XX年X月XX日上午X點XX分，馮宇說：「我兒這要擱過去呀就是中尉醫官。」


  我分析，他覺得現在不如過去，要是過去，他兒那是威風八面的中尉醫官，現在這個社會不行，他有反對社會主義的動機。


  當時在場的人都有：XXX，XXX，XXX，XXX，精神正常，思維敏捷，耳不聾，眼不花，可以作證。


  馮大夫在衛生室里天天是笑語不斷。


  「恭喜馮大夫，閨女找了個好女婿，還是你的高徒，女婿也體面，親家也能幹，真是不賴。」


  「那裡呀，那是人家孩子天資聰明，有天賦，再加上勤奮好學，當然比一般人要強點兒了。」說著，瞥了一眼身邊的兩個徒弟。


  知青小胖子正忙著用一個瓦盆，在爐檯子上扣土豆，揭開瓦盆，爐口周圍一圈土豆熟了，烤土豆的香味瀰漫了滿屋。小胖子給這個扔一個，給那個扔一個的散發著土豆，根本就沒在意大家說啥。即便是聽到了批評的話，也只是「嘿嘿」一笑了事，不會往心裡去的。


  常萬貴則不同，他正在給一位老人起針，看懂了師傅的眼神，恨的把牙咬得「咯嘣咯嘣」響。


  「年輕人吃得了大豆，我們是吃不了了。」老人還以為他在吃大豆，便讚譽道。


  常萬貴起完了針，急忙又躲到貨架後面，在日記本上記了起來。


  XX年X月XX日X點XX分，反動分子馮宇說：「那是人家孩子天資聰明，有天賦。」我分析認為，天資天賦，就是天才，世界幾百年，我國幾千年，才出現一個毛主席這樣的天才，把自己比作天才，是想與毛主席分庭抗禮，平起平坐，其用心何其毒也！證明人：XXX，XXX，XX，XXX，精神正常，思維敏捷，耳聰目明，可以作證。


  「這幾天你們聽廣播沒有，說那個帝國主義國家的總統來訪問了，咱們盡領著他去那好地方參觀，聽說他們不會使喚筷子，為了來吃咱們的好吃的，在他家裡提前半年就開始練習上了。」一個坐在大排椅上閑聊的人說道。


  「盡他娘的逼號吃，像這些王八蛋就應該扣押了他，讓他.……」


  「誒，不能這樣說，人家那總統也是一個國家的最高領導人，就像咱們的偉大領袖毛主席一樣，怎麼能扣押人家呢？顯得一點也不大度。」馮大夫覺得大家都沒有文化，盡說些孩子話，便耐心地解釋道。


  常萬貴聽見后，急忙又躲到貨架後面，在日記本上記了起來。


  XX年X月XX日X點XX分，反動分子馮宇說：「人家那總統也是一個國家的最高領導人，就像咱們的偉大領袖毛主席一樣，怎麼能扣押人家呢？顯得一點也不大度。」我分析認為，拿帝國主義的法西斯頭子，和我們的偉大領袖毛主席作比較，這究竟是把毛主席，比作是法西斯頭子呢？還是把法西斯頭子，比作我們偉大領袖毛主席呢？這一險惡的用心是極其反動的，更是極其惡毒的。


  我認為，應該向這個極其惡毒的帝國主義走狗反動派，立即實行無產階級專政，馬上鎮壓這個現行F革命。證明人：XXX，XXX，XXX，精神正常，思維敏捷，耳聰目明，可以作證。


  常萬貴認為機會到了，是時候把這個老東西趕出衛生室了，最好把他趕出村，趕到勞改隊去，這樣我就是這個衛生室的當家人了，就可以翹著二郎腿和那些不想出工，來開病假條的婦女們談談月經長短，給乳腺增生的媳婦們摸摸腫塊大小。給女人們打針時，輕輕的捏捏屁股，慢慢的推，推的時間長一點。


  對，一不做二不休，得下手時就下手，無毒不丈夫，既然做不成丈人，那就是敵人，中間的道路是沒有的。


  常萬貴絞盡腦汁，用盡所有，在燈下翻遍了紅寶書，查遍了紅旗雜誌，上線上到無限遠，上綱上到無限高，洋洋萬言的一份揭發材料完工了。


  第二天來到衛生室向師傅請假。


  「這倆眼紅的跟一對桃似的，咋啦，又熬夜了？唉，這又不是一天兩天，時候長呢嘛，精神可嘉。」馮大夫連關心帶嘲諷地說道。


  「唉，師傅，我姥爺病了，我想去看看，可是考慮到咱們衛生室這麼忙，我這思想鬥爭就做了一夜，按說是，私人的事再大也是小事，集體的事再小也是大事，我這一夜的鬥私批修，斗得我迷迷糊糊，師傅給我拿個主意吧。」常萬貴壓抑著劇烈的心跳，昏昏沉沉的對師傅說道。


  「先處理好個人的私事，解除了後顧之憂，對革命工作更有利。放下包袱，開動機器嘛，去吧，去吧，去看看姥爺。」馮大夫對這個非常革命的徒弟，用革命的語言勸慰道。


  「奧，那也行。」常萬貴從衛生室處來，趕緊跑回家，掏出日記本把今天這一句也記了上去。


  XX年X月XX日X點XX分，反動分子馮宇說：「先處理好個人的私事，……對革命工作更有利。」我分析認為：這是資產階級的反動思想。因為一個人的能力是有限的，既然用在了處理好個人的私事上，就不能完全的投入到無限的為人民服務當中去。他這樣教唆我們，其用心何其毒也！證明人：XXX，XXX，XX，XXX，精神正常，思維敏捷，耳聰目明，可以作證。


  寫罷，又急急忙忙取出那份揭發材料，把這一條也加了進去，然後換了個信封。


  「哼，放下包袱，開動機器？我看還是：丟掉幻想，準備鬥爭吧！」咬牙切齒的說罷，精神抖擻的騎上自行車，晃晃悠悠的奔縣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