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話不能隨便說
「拔兔草,嘿,都會拔……」新來的女老師唱一句,同學們跟著唱一句。老師用普通話教的,我聽清了,是「拔毒草,嘿,斗黑幫」,但是,我弄不明白。同學們唱的我也聽清了,而且也懂,但肯定是不對的。
新來的女老師想把歌詞寫在黑板上,卻沒有找到半截粉筆,忙叫班長去辦公室拿了兩支粉筆,把歌詞寫在了黑板上。
原來是這樣:「拔毒草,嘿,斗黑幫,滿腔怒火上戰場,毛澤東思想武裝我們,千萬支筆桿,千萬支槍,堅決保衛革命,堅決保衛黨.……把紅旗牢牢地插在文化陣地上!」
新來的女老師教會了我們這首歌以後,就走了,甚至我們都沒弄清她姓啥,她就走了。
緊接著,村裡又來了工作組,是四姥爺趕著牛車去公社把工作組的行李拉回來的,工作組們是鍛煉著,從公社走到村裡來的。第二天便在村裡展開了全面的工作。
「.……愚公批駁了智叟的錯誤思想,毫不動搖,每天挖山不止……」
「老三篇」我已經背到第三篇了。
自從村裡來了工作組,人們就開始背上了「老三篇」,我們隊里的工作組小譚阿姨,常到我家吃派飯,所以對我特別關照,指導我的發音和吐字,還準備讓我到台上去背,到縣裡去背,一直背到bj去,背給毛主席他老人家聽。
真逗,毛主席寫的文章,還用我去背給他老人家聽嗎?
儘管是有這樣的想法,但我還是把「老三篇」全部背了下來,可是快一年了,小譚阿姨並沒有讓我到台上去背,也沒有讓我到縣裡去背,更沒有領我到bj去背,倒是又加了兩篇,成了「老五篇」了。「反對自由主義」倒是也好背,可是「關於糾正黨內的錯誤思想」太長了,比前四篇加起來還要長好多。
我煩了,「不跟你玩兒了,背這破玩意兒有屁用。」但是,我沒敢說出來。
「好好的背吧,要不你前面那都白背了,多辛苦呀。」小譚阿姨來我家吃飯時對我說道。
「?」我撓撓頭,笑了笑,心說:「誰想跟你玩兒,我背完了,你再給我加兩篇,那麼厚四卷呢,有好幾百篇吧,瘋子才跟你玩兒。」
「八上三去五進一,九上四去五進一。」「八退一還五去三,九退一還五去四。」還不如背背珠算口訣呢,這個好賴它有個完呀。
上學期,我們學完了珠算加法,下學期開始學減法。可是在家裡,姥爺已經讓我背除法口訣了。「見六無除作九六,見九無除作九九。」
「九歸」,我記住了。「退商」和「商九」,我記不住。
「等你學到那兒就記住了。」姥爺鼓勵我說。
小譚阿姨一到我家來吃飯,媽媽和姐姐就出去串門了。
「你們為什麼每次都要躲出去呀?」有一次我問他們。
「要讓客人先吃呀。」媽媽答道。
「就是呀。」姐姐附和道。
我識破了她們的心思,大聲說道:「誰不知道你們的小心眼兒,就是怕讓你們背那破……」姐姐立即捂住我的嘴。「破資興無嘛。」我又改小聲把話說完。
提起說話來,不知為啥,自從小譚阿姨他們那一夥工作組來了以後,人們的話就少了,連二歪子那個逼話簍子也不敢再散播那些牢騷和不滿的言論了,但是更壞了。常抓別人的話音,歪曲人家的意思,到工作組去告發。
「太陽出來一點紅,照著老身上樓棚.……」四姥爺趕著牛車唱了幾句戲曲,被二歪子聽見了,非要拉著去見工作組不可。
「太陽出來滿天紅,咋能說是一點點紅,你個老傢伙,反動了你是,我看你別趕車了,走吧,去大隊跟工作組說說去?」二歪子說著,拉住四姥爺不鬆手。
「你看,我又不是有心的,今天這天氣好,我就不由得哼哼起來了,咱抬頭不見低頭見的.……」
「行啦老四,甭說寡話了,我又不是你女婿,你也不是我丈人,咋就抬頭不見低頭見了。」二歪子不依不饒地耍起了無賴。
其實,二歪子早在三年前就記恨上四姥爺了。
……
四姥爺是個膽小怕事的人,沒有兒子,只有四個女兒,英蓮,二妹,三妹,四妹。家裡的日子雖然不好,但也不是很不好。
過去家裡雖然沒有很多的土地,祖祖輩輩靠著養牲口賣牲口,日子過得也還算是殷實。現如今雖然不大會田間的勞作,更受不了田地勞動的苦,但憑著心細,會伺候牲口,劁豬騸驢,給牲口治個急病啥的,因此,隊里的領導和社員,都對他很客氣。
那還是大閨女英蓮十八歲那年,被二歪子纏上了,「十八歲的哥哥我看上了小英蓮。」二歪子那流里流氣的話語,和那雙不知是閉著呢還是睜著的小眼睛,還有裡面是殘缺不全的黃牙,外面是滿下巴哈拉子的一張嘴,看著就讓人噁心。
「來,叫二哥摸摸臉蛋兒。」說著從褲腰裡抽出了老樹皮一樣的手,在英蓮臉上摸了一把,鼻涕什麼的給英蓮抹了一臉,把個英蓮噁心的乾嘔了好一陣。
「呦,這咋啦這是,摸了一把就有了,二哥哥這能耐不小吧?咋,甭跑,叫哥哥摸摸肚,看看我那兒子多大啦!」
聽了二歪子的話,英蓮連氣帶羞,含著眼淚跑回了家。
過了驚蟄,背陰坡溝里的積雪還沒化完,一陣鑼鼓嗩吶聲,一個莊稼漢,左手擓了個籃子,籃子裡面放了一條肉,六包槽子糕,右手牽了一頭腦門上掛著紅布條的黑毛驢,驢背上披了一條紅面兒的褥子。驢屁股上馱了一條口袋,口袋中間扎了個結,兩邊裝了米和面。
莊稼漢進了四姥爺的家門,從肩上放下口袋,手裡放下籃子,叫了爹、娘,然後領著英蓮出了家門,十八歲的英蓮抹著眼淚,斜坐在驢背上的那條褥子上,左手上挎著一個藍底白花花的小包袱,裡面不外乎是幾件貼身的小衣服,和一個白裡子紅面兒的小褥子,一路上由那鑼鼓嗩吶聲伴著,便出嫁到了村西五裡外的喬家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