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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1章:心誠則靈

  姐姐放學回來了,進了屋,一邊跺著腳,一邊把兩隻手從大棉手套里抽出來,放在嘴邊哈哈著,晃著腦袋笑著問我:「疼不啦,啊?疼不啦。」


  「不疼啦。」我搖搖頭答道,「原來也不疼,就是別碰他,一碰就疼。」


  「昨天你可嚇死姐姐了,心疼不?」姐姐放下嘴邊的手說道。


  「心疼。」


  「那過來,讓姐姐揪揪耳朵。」


  我把頭伸了過來。


  「呦,你的耳朵咋一個大一個小?」姐姐一驚一乍地說道。


  「媽媽老揪這個,揪大了。」我認真地對姐姐說道。


  「是不是二姑,」姐姐把臉扭向媽媽。


  媽媽還抱著我的腳,輕輕地給我揉著腳趾頭,看了看我,笑笑,沒回答。


  「沒事,啊沒事,我以後多給你揪揪這個。」說著,揪了揪我左邊這個耳朵。


  這時,姥爺帶著一股冷氣進來了,脫了大皮襖,拿出兩個油了吧唧的小紙盒,圓形的,比藥丸子的紙盒大好多,也是蠟封的。


  「這麼大個堡,就沒有這麼一點兒葯,今兒早上趕上二小眼放牲口,騎他們隊的大紅馬,下了趟縣,這不,才花了八毛錢。」姥爺以勝利者的姿態,用勝利者的口氣說道。


  「你聽聽,多大歲數了,還那麼輕狂。」姥姥隔著堂地,在西屋嚷道。


  「我爺爺,自行車推都推不走,但騎驢、騎馬那是誰也比不了。」姐姐自豪地說道。


  「來來,姥爺給娃把這葯抹上,咱們就吃飯。」說著,姥爺把在手裡捂了半天的藥盒,摳開封皮,打開蓋,翻開炕席掐了截席篾往藥膏上一挑,折了。


  「我來吧,」姐姐接過藥盒,用手指在藥膏上推了幾下,指甲蓋上便挑出一堆兒來,輕輕放在我的傷口上,翻過來用手指肚輕輕揉開抹勻。


  飯後,還像昨天一樣,媽媽在西屋和姥爺、姥姥說話,我靠在被垛上,看著姐姐和她的一大摞作業本。


  昨天被我嚇壞了的姐姐,心有餘悸的,不時地抬起頭來看看我,還把兩個大枕頭靠在我的兩側。


  「沒事了,昨天是我太困了,今天又不困。」說罷,我便還姐姐一個甜甜的微笑。


  日復一日,姐姐的學校放假了。


  在第二盒葯還剩下半盒的時候,我的傷口癒合了。


  「好是好了,不過落下根了,年年犯,要想不犯,有一個秘方,就是哈水冰泡茄子秧,洗。今年洗了明年不犯,明年洗了後年不犯,連著三年不犯,就不犯了。」姥姥神秘地說道。


  姐姐「噗嗤」一笑說道:「還秘方呢,全堡人都知道,全縣人都知道。」


  「你說給他們的?」姥姥問姐姐。


  「就我不知道。」姐姐答道。


  「我現在就去井台上挖。」姐姐又說道。


  「我去吧。」媽媽搶著說道。


  「我跟二姑一起去,走。」姐姐說著就動身了。


  二人來到井台上,揭開井蓋,好傢夥,白嗚嗚的,把個井口眼看就要封了。


  姐姐把滿滿的一盆冰霜,放到爐口上,一會兒便成了半盆水,姥姥又把幾截茄子秧放到裡面煮,煮好了便放在爐台上泡著,涼一點兒了,媽媽開始給我洗腳,洗到水涼了,在放到爐口上熱一熱,再洗。


  把水洗完了,下午再去挖。


  自家的井挖完了,再到鄰居家去挖,近處的挖完了,就到遠處去挖。


  大多數人家的井,都沒有井沿兒,井台和井口上的冰連成一片,不小心就會滑入井口。


  媽媽爬在井口的冰上,探下身去挖裡面的冰霜,姐姐在後面,兩隻手緊緊地抓住媽媽的一個腳腕子,使勁的緊緊地抓住。


  這辛苦是下到了,管事不管事的就不知道了,人們都說,心誠則靈,媽媽是心誠了,到我這兒靈不靈,我想一定會靈的。
……

  「今年寫對子,你老早到大隊去吧,這張和的去年把水缸還凍了唻,我跟你受得了,那閨女外孫可跟你受不了,那都是城裡來的,嫩的,就跟炕頭上那豆芽菜似的。」姥姥在跟姥爺商量著。


  「這不用你操心,我早就鋪排好了,歇心吧。」姥爺得意地說完,出去了。


  「奶奶偏心,去年咋不說,奧,閨女外孫親,我這孫女子就不親了?」姐姐找罵,隔著堂屋嚷道。


  「你個死女子,你那房裡生著爐子,燒著炕,嚴嚴實實地給你關著門,冷著你啦?倒是你奶奶我,冷得不行,你也沒說出來,拉奶奶去你房裡暖和暖和,上你那熱炕上捂一捂。」


  姐姐申了一下舌頭,沒得說了。便用腦門子在我的腦門子上狠狠頂了一下,把我頂了個趔趄。


  「你挨罵了就會欺負我。」我坐直了,說道。


  姐姐揪揪我的耳朵說:「快扎吧,奶奶明天糊窗戶,讓我下午去供銷社買麻紙,我好捎帶兩張紅紙,趁她們的漿糊,把咱們的燈籠糊起來。」


  「我有兩毛錢。」


  「我有好多錢,不用。啥叫捎帶?」姐姐又揪我一下耳朵。


  真是防不勝防。


  「女子,」從西屋傳來了姥姥的一聲呼喊。


  「姥姥喊你呢,你咋不答應?」我悄悄提醒姐姐。


  「人家也是有名有姓的大家閨秀,不賜個姓也就罷了,總不能連那名字也不給了吧。」姐姐委屈地對我說。


  其實是說給姥姥聽的。


  「奧,姐姐好傷心,我給姐姐擦擦眼淚吧。」說罷,我和姐姐會心的笑了。


  「秀英哎,這陽陽兒快落呀,早點兒去供銷社買麻紙去,去的遲嘮可叫關了門。過來奶奶給你拿錢。」西屋傳來姥姥親切的聲音。


  「姐姐不是有好多錢嗎?」


  姐姐一捂嘴,示意我別問,然後湊近我的耳朵低聲說道:「我的錢有用。」


  聽罷,我趕緊閃開。


  姐姐一伸手,抓空了。接著,跳下地,去了西屋。


  「奶奶,這就夠啦?」


  「先緊著你,剩下都給我捎帶了麻紙。」


  「奶奶不要紅紙了?」


  「叫你爺爺跟大隊拿點兒那邊邊角角的,就夠了。」


  是啊,每年寫對聯。給社員兒們寫,總是小心翼翼的,沒有廢了的,就算有,人家也要拿回去,把邊邊角角剪下來,剪小窗花用。


  給生產隊,大隊寫,總要耍耍大樣,豪放一回,稍不如意就算廢了。


  每年正月,上邊的領導帶上下邊的幹部,每個村子都要轉轉,拜個年,問個好。


  進門第一眼,先看對聯,第一句話:「好字!」


  就為這,多寫幾遍沒啥。


  「奶奶,這富餘一毛錢,給弟弟買糖吃?」姐姐低聲請示道。


  「唉,不買兩個蠟頭子?」


  「奧……奶奶早盤算機敏了。」姐姐嚷道。


  「往年在家寫,能跟大隊要瓶煤油,今年呀,唉,看奶奶咋盤算的唻。」姥姥無奈地對姐姐笑笑。


  「那我一遍給奶奶捎帶的打回來算了。」又聽姐姐說道。


  「甭價,再過兩天,看看你爺能不能再要點兒回來。女子,秀英大了,別笑話奶奶啊。」姥姥說完,尷尬地笑了。


  我猜想,此時姥姥的眼裡一定閃著晶瑩的淚花。


  「那裡敢笑話奶奶,過日子就得這樣鋪排,我還要跟奶奶學唻。」姐姐說罷,穿上小大衣,圍上圍巾,戴上那雙大棉手套,胳膊上擓了個大籮筐,走出了大門,往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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