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約瑟夫
次日。
依然在格蘭旅館的街口,砂文筆直地站著,像個忠誠的衛兵。偶爾玩家路過,都用怪異的眼神掃他了一眼。
他的額頭汗水細密,肥厚的嘴唇有些乾裂,野蠻的陽光簡直能把人烤熟,他警惕地打量著街道的入口,只能看到牆影下的大灰狗哈巴著舌頭。
他終於看到一個人影。
「那個馬車夫過來了沒有?」狂火走過來,親密地拍了拍砂文的肩膀。
砂文板甲上傳來的灼痛感讓狂火的手掌一抽,就像不小心把手探到了火爐。
「嘶。」狂火不禁輕叫。
「還沒有。」砂文憨笑道。
「老大你沒事吧?」
狂火愛憐地看了砂文一眼,這傢伙簡直渾身要冒煙了,真不知道他是怎麼熬下來的。
「你不會站在樹影下嗎?」
「我怕錯過了,心想還是站在這裡好,最顯眼。」砂文摸了摸頭,模樣心虛,臉上有些誠惶誠恐。
「沒說你做錯了。你做的很好。」狂火表情有些複雜,「下班吧,換我來。」
「我還能站。」砂文急切道,「這裡很熱的。」
狂火變成撲克臉,嚴厲道,「聽話!」
砂文的身桿終於放鬆下來,不好意思的笑笑。
「還站在這幹嘛?回去!叫冰姐給你丟幾個冰霜之息。」
「哪還用麻煩冰姐。」砂文笑,走到牆角的樹蔭下,正好一陣微風拂動,「我陪你會吧。」
狂火張嘴剛想說點什麼,砂文幽怨道,「這個要求都不能滿足我?」
「好吧.……」
狂火才站了一會,幾乎忍不住想把法袍脫下來,想到砂文的傻樣,咬了咬牙,心裡不停念叨——心靜自然涼,心靜自然涼。
他心裡是有些後悔的。
昨天走時想起,得找一個人到這裡放哨,這是馬車夫留下的唯一聯繫方式,其餘的聯繫方式,不是馬車夫不想給,而是給不了。
砂文自告奮勇,狂火也沒想太多,剛剛來這探了一下,才知道這是多麼艱苦的任務。
「老大,昨天聽那馬車夫講,雇傭NPC得六位數的金幣?」砂文突然道。
「正常的價格,一個45級NPC,一個月,確實得這麼多錢。」
「具體是多少呢?」
「15萬大概是最少的了,那個馬車夫說他姑父受過傷,可能價格能便宜點。」
砂文楞了一下,結結巴巴道,「真……這麼貴?」
狂火笑起來,「等你升級升上去了,這真沒多少錢。一件高等級藍色裝備就好幾萬了。實力強隨便倒騰點吃剩下的,也發財了。」
砂文沒有再說話,神情有點呆,十五萬金幣對他而言實在是個天文數字,眼神複雜。
「你這麼看著我幹嘛?對我有意思?」狂火調笑著說。
砂文趕忙搖頭。
跟砂文說說話,狂火好像忘卻了一些炎熱,似乎也不是很難熬。
汪汪!汪汪!
街邊用後腳不停地撓著脖子的大灰狗突然站直身子,大聲地叫喚起來,狂火不禁看了它一眼,順著大灰狗的方向,一高一矮身影正慢慢走來。
「冒險者!」小伙有些激動地喊道,「我把姑父帶過來了。」
約瑟夫的頭髮不知怎麼的,居然全部白了,打理的一絲不苟,嚴格地就像他的撲克臉。身材遠超血精靈,足足一米九高,狂火必須仰頭注視他,「幸會。」
約瑟夫冷峻的臉總算稍稍放鬆出了一些笑意,「你好,我是這不成器孩子的姑父,叫我約瑟夫就可以了。」
「不如到旅館詳談?這裡實在太炎熱了。」
「正有此意。」約瑟夫點點頭。
他本能地看向前方的格蘭旅館,臉上微變,「你們住在格蘭旅館?」
「當然不是。」狂火在前面帶路,「不過確實在那裡呆了一會。」
「那是個不祥之地。」約瑟夫有些嫌惡。
「您也在那住過?」
「年輕落魄時,去過一次,後來就再也沒來過。不得不說,它給我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約瑟夫緩緩說。
「您在那遭遇了些什麼?」
「我忘了,不是因為年紀大而變得遺忘,而是好像某些記憶活生生的被掩埋。」
「您試著挖掘過嗎?」
「當然,可這從何挖起呢。」約瑟夫隨意地笑了起來,搖搖頭,似乎並不是太在意。
「既然忘了,可您為什麼確信是這是個不祥之地?」
「噢,就像被蛇咬,我記不清蛇長什麼樣了,但痛感卻銘記在心。」
「很生動的比喻。」狂火若有所思。
……
狂火跟約瑟夫隨意地聊了起來,他們很有默契,走了一條街,彼此都沒有提起雇傭方面的事情。
龍舌蘭旅館離此不遠,約瑟夫有些遲疑地跟著狂火邁進了旅館的大門,這個旅館實在太簡陋了,簡陋到房間里連個能夠議事的桌子都沒有,狂火只好抱歉著請約瑟夫暫時坐在床邊,然後有些匆忙地翻找著杯子。
「你確定這傢伙掏得出那麼多錢雇傭我?」約瑟夫湊到小伙的耳邊語氣不善。
他的塊頭實在有點太大了,對於這張小木床而言,他只是扭扭身子,這個床甚至劇烈地搖動起來,約瑟夫甚至覺得它也許下一秒會直接塌陷。
「噢,親愛的姑父,人不可貌相,他們才15級,為什麼要欺騙一位45級的強者?活的不耐煩嗎?」小夥子小聲地說著,拉了拉約瑟夫的衣角,示意他稍安勿躁。
「你知道的,我沒有那麼多時間耽擱,我需要錢,越快越好!陪你到這鬼地方來已經浪費了我一上午的時間!」約瑟夫古板的臉上有些紅潤,小聲而急促地提醒道。
小伙嘆息一聲,狂火已經盛好檸檬水過來了,「抱歉,暫時將就會。」
小伙和約瑟夫紛紛起身雙手接過了水杯,約瑟夫淺淺抿了一口,很清爽的味道,可惜他無意品嘗。
他雙手緊緊握著木杯,那力道彷彿快要把這木杯捏碎,大腿併攏,給人一種焦躁不安的感覺。他欲言又止,喉嚨里卻彷彿卡了鉛塊。
狂火注意到這一切,這實在太過明顯,他看了看筆直站在床邊的汗淋淋的砂文,「好了,你過去吧,這裡實在太小了。去找冰姐幫你涼快下吧。」
砂文帶著他的汗臭味走了,狂火打開窗戶,回頭不動聲色道,「聽說您上次傭兵任務受了重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