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希望
血跡越來越觸目驚心,到後來整條山道都是殷紅一片。到處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腥味。陳空心想:「我墜崖之後,這裡一定發生了更為慘烈的戰爭。」
陳空登上彌山之巔,整片山頂平台竟都鮮血被染得通紅,一絲雜色也無。
娑婆大殿前的迎客松被連根拔起,代替他的是一座金碧輝煌的舞台,舞台上放著一把金光閃閃的九龍椅,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建築工人們在娑婆大殿內外進進出出,娑婆大殿里的建築周圍都搭上了巨大的腳手架,一見之下極有氣勢。
陳空皺起了眉,對局勢越來越感迷茫。他見一位工人扛著大鎚正從旁而過,連忙拉住了他。陳空道:「大哥,這娑婆大殿怎麼了?是在重新修繕么?」
那位工人雖不是武林中人,身材卻也極為魁梧,比之練家子有過之而無不及,聞言呵呵笑道:「是啊,道爺,不久之前這裡有人打群架,毀得一塌糊塗。」
陳空道了聲謝,遙望著娑婆大殿,暗想那場征戰定是殺得昏天黑地,不知張塵錢律等人是否能逃離此劫。
陳空向娑婆派的高牆走去,那日牆上被龍術撞出的大洞已然修補妥善,整面牆用金色的油漆重塗一新。在牆根的陰暗處有一座石碑,矮矮的,遠沒有圍牆那般高大氣派。
陳空走近細瞧,只見碑上書寫著幾個大字「娑婆英雄紀念碑」。陳空一路所見皆是殘墳荒碑,暗想這並非吉兆。碑身密密麻麻刻著娑婆派殉難人員的名單,陳空一眼就望到一個熟悉的名字。
「火部弟子肖火龍」
陳空腦中空白一片,遲了月余的悲傷之情倏忽而至。他用手摩挲著石碑上肖火龍的名字,再也無法邁動雙腿。
「我始終對肖大哥有見疑之心,甚至還有幾分嘲弄之意。他卻為我而死……我……」陳空悲切的想著,他真正開始為自己的所作所為後悔起來——若他從未來過彌山,倪小軍,劫兒的父母,趙星落,肖火龍等人還好端端的活著,那該多好?
縱使陳空的劍法曾冠絕玄門,縱使陳空身兼陽炎空門兩家之長,縱使陳空曾呵佛罵祖不可一世,但在命運之前,他仍沒有半分後退之力。
只有碑上的「肖火龍」三字愈發刺眼。
「道長是亡夫的至交好友么?」陳空回頭,只見身後站著一位傷心欲絕的少婦,牽著一位幼童,看樣子應該和劫兒差不多年紀。
少婦看見陳空虎目含淚,便也忍不住流下淚來,哽咽道:「小妹見道長摩挲著亡夫的名字,是以問得倉促了,還請見諒。」
陳空內疚之情充斥心頭,不敢自報家門,只得點了點頭。他望向那孩子,問道:「這是肖大哥的孩子么?」
肖夫人點點頭,輕輕推了一下那孩子,柔聲道:「方圓,叫叔叔。」
陳空此刻雖然極為傷感,聞言仍是忍不住想道:「肖大哥真是的奇人,生的孩子竟然叫消防員。」
肖方圓認真舔著黃色的鼻涕,怯懦著不敢上前。
此情此景,陳空不知該如何應對,只得道:「嫂子,他長大之後肯定能成為和肖大哥一般的玄門柱石……」
肖夫人緩緩搖了搖頭,蒼白的臉上現出了既痛苦又憧憬的神情,柔聲道:「我只希望方圓能平平安安的,做個普普通通的人,快活一世。不要和他的父親那樣,縱使神通蓋世,還是死在敵人的亂刀之下。」
陳空心下暗嘆:「快活一世,快活一世,這簡簡單單四個字又有誰能真正做到?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肖大哥,我可真是對你不住……」
陳空還未答話,肖方圓卻叫了起來,他道:「叔叔,我不要去娑婆派學藝,我不想和朱爺爺學本領,我想當個詩人。」
陳空一怔,上前摸了摸他的頭,溫言道:「很好,這很好,你的父親就是我見過最好的詩人。」
肖方圓聽了這話高興異常,大聲歡呼起來。
肖夫人像是下定了決心,突然拉著肖方圓跪了下來,陳空連忙上前去扶。肖夫人悲泣道:「道長,小妹見你的言談舉止,就知你並非凡夫俗子。亡夫慘死,還請你為我孤兒寡母復仇。」
若是平日,按著陳空的秉性,他自然是義不容辭。但近日他屢遭磨難,性情早已沒了之前的偏頗激烈。此時他訥訥的說不出話,對一切變數早已沒了把握。
肖夫人像是被黏在地上一般,陳空百扶不起。她悲戚道:「火龍的弟子們都說,火龍是被陽炎的割鼻長老攜其走狗所殺。火龍身中數十劍,仍是站著,不愧是頂天立地的好男兒。聽人說,之後割鼻長老被火龍的偶像,陽炎掌門錢律所殺。錢掌門真是人傑,不枉火龍追隨一場。只是割鼻長老的那些幫凶,至今都逍遙法外。」
她見陳空仍在皺眉沉思,續道:「幸而這場爭鬥是我們娑婆派贏了,師父他老人家聲望之隆,冠絕玄門。江湖之內,再無門派能與我娑婆派比肩,我想倘若火龍泉下有知,定也歡喜得緊。」
陳空像是尋到了救命稻草,急道:「請問嫂子,陽炎的錢掌門有沒有生離彌山?」
他將這話問出口,身體竟激動得微微發抖,極怕肖夫人說出一個不字。
肖夫人道:「這真是不幸中的萬幸了,我曾特意詢問過,他們說錢掌門被一位白袍人救走了,那白袍人以前似乎是錢掌門的屬下,叫做張塵的。」
陳空緩緩舒了一口長氣,像是重獲新生。他拚命呼吸著山頂上的風,四肢百骸彷彿又充滿了精力。
肖夫人又道:「不過錢掌門自此之後再也沒在江湖上露過面,連陽炎的掌門之位易主到了無手老人頭上,他都沒有再出現,讓我著實擔憂。不過他吉人自有天相,小妹只能日日求神拜佛,祝禱他平安無事。」
她說著站起了身,牽著肖方圓走向「娑婆英雄紀念碑」,望著肖火龍的名字道:「火龍啊,你可要保佑錢掌門不要出事啊。」
「他不會有事的」,陳空堅定的道:「他定是在某處策劃討伐陽炎長老,他要為他的妻子復仇。」
陳空只覺渾身的迷茫和空虛一掃而空,雙眼又亮了起來。「錢律需要我」,陳空心想,「他現在肯定比任何時候更需要我。」他正想得出神,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朋友,你是怎麼回事?怎麼又勾搭上了一位姑娘?而且又是個帶孩子的?」來者質問道。
陳空向那人看去,只見那人高鼻鷹眼,正是之前在雲來客棧見過的霍福。他身後站著數十名黑袍人,散發出冷冽的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