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再聚!
「彌山之巔,娑婆殿前。苦樂恩怨,三千世界」錢律默默念叨著。娑婆大殿的圍牆外,有一片極大的空地,平時是娑婆弟子練武之處,今日正好用來廝殺。狂風拂過山頂的迎客松,吹得樹葉刷刷作響,錢律又覺悲涼又覺自傲慢,眼見萬籟俱寂,四下無人,恐懼夾雜著些許豪情,於是他在暴雨中大聲念道:「彌山之巔,娑婆殿前。苦樂恩怨,三千世界。陽炎錢律,真的牛逼。獨自踐約,真的很棒。不負他人,俠名永存!錢律錢律,帽子不綠!耶!」
他在這雨夜絕頂且歌且喊也算頗有氣勢,但他胸無點墨,無法想出更豪邁的短句,未免美中不足。至於「帽子不綠」雖是每個男人的心愿,但此刻一本正經喊出當真是可笑之極。
果然松樹下傳來一陣笑聲,那人道:「錢律你傻碧啊,什麼時候了還那麼嘚瑟?我懷疑你是不是真的有點輕度弱智。」
錢律大窘間朝那人看去,只見那人長髮結辮,氣宇軒昂,一臉滿不在乎的神氣。他斜靠在松樹的枝幹上,腳邊放著一個極大的木箱子。他渾身都被暴雨淋得濕透,卻仍氣定神閑的站著,正是陳空到了!
錢律眼眶一熱,便流下幾滴淚來,情不自禁的叫道:「阿空!你,你……」滿腹感激自不知如何說起。陳空笑嘻嘻的道:「我怕犀照的傢伙先來這設下埋伏,因此早就來這兒盯著了。你怎麼也那麼早來?而且一來就犯傻?」錢律笑著,上前拍了拍陳空的肩膀。
陳空續道:「別的到沒什麼,但我發現了一件怪事。就在你上來之前,我看到山路上有一輛馬車,那馬車駛到山壁前就突然不見了。」
錢律激動道:「我也見到了!而且拉車的不是馬,是一隻大青蛙,它的頭卻像是鱷魚的頭一般,而且身上還排列著突起的硬塊,阿空,這是什麼動物呀?對了,還有一隻大老鼠,穿著我們人類的衣服,像是馬車的車夫,他是站著走的,還用自己尾巴抽那隻青蛙呢!」
陳空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道:「我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他打量了一下錢律,又道:「你的蠱毒應該已經晚期了,所以出現了幻覺了,哈哈。」
錢律支吾著反駁,陳空只是不信,吵鬧了一陣,陳空問道:「對了,阿律,你知道鷹巢山在哪裡嘛?我要去送個東西。」
錢律覺得這地名有些熟悉,但不想費心去思考,隨口敷衍道:「不知道哎,對了,那個樂凌泉姑娘呢?你找到張塵了么?」
陳空道:「樂凌泉和我分開走了,張塵他已經瘋了。」
錢律怪叫道:「瘋了?你見到他啦?他怎麼瘋的?」
陳空怒道:「怎麼瘋的?他想對我做你想對凌泉做的事,你說他是不是瘋了?」
錢律聽得雲里霧裡,忽然伸手指向松樹的樹冠,問道:「我剛才就想問你了,樹頂上那個白袍人,是你的同伴么?」
陳空疑惑道:「白袍人?什麼白袍人?你別耍我。」
錢律道:「從來只有你嚇唬我,我什麼時候耍過你,你自己來看!」
陳空走到松樹之外,抬頭望向樹冠,心中猛地一驚,暗想:「這傢伙看起來已經跟蹤了我許久,但我竟沒有半點察覺,他怎麼會如此厲害?」於是陳空輕聲道:「這就是你想找的,發瘋的張塵。」」
錢律驚叫道:「張塵?你是張塵?你怎麼了?快點爬下來,別摔著了。」
張塵雙腳踏在樹枝的頂端,身體隨著狂風搖擺不定,雙眼冷冷的打量著錢律,彷彿在觀看著魚缸里的游魚一般。
錢律還未發現反常,歡呼道:「這是我們三兄弟十年來第一次聚首!一定要好好慶祝慶祝!」
雨勢漸漸減小,東方泛起了魚肚白,錢律這才幡然而驚,嘆道:「天快亮了!」
陳空點點頭,從懷中拿出天狗面具,緩緩戴上。他抬頭對張塵道:「智障王,你要怎的?是幫我們還是要殺我們?」
張塵白了陳空一眼,淡淡的道:「看熱鬧。」
錢律正在奇怪這兩人為何關係變得如此惡劣時,娑婆大殿的大門突然發出一陣金屬的摩擦聲,接著大門便緩緩打開。一匹駿馬從門牆內衝出,一位身穿紅袍的俊俏青年穩穩騎在馬上,極是英姿颯爽。錢律的臉霎時陰沉了下來,咬牙道:「犀照……」
那人馳馬在空地跑了幾圈,陳空看見他的紅袍之上果然綉著一隻小小的眼睛,是犀照之人一慣的打扮。那人縱聲呼道:「陽炎大軍根本沒到,我看他們定是怕了。不過迎客松附近好像有人,我過去看看。」說著催馬而行,向陳空等人奔來,口中呼喝道:「你們幹什麼的?那個結辮子的小子,幹嘛戴著個天狗面具?和小爺耍威風么?」
陳空記得之前在斯納村避難之時,曾見過犀照弟子將被凌泉保護起來的孩子們一一送回,因此對犀照弟子頗有好感,聞言也不生氣,甚至笑了一笑,但他戴著天狗面具,無人發覺。
那犀照弟子不知自己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仍大呼小叫道:「說話呀,你們是誰?樹上那個是誰?搞什麼呢。」
錢律一聲長嘆,淡淡的道:「我是錢律,讓你們樂掌門出來吧。」
那人驚得大叫:「卧槽!錢律!啊喲不好啦!來人啊!」
瞬間幾十匹駿馬兩兩從娑婆大殿內奔出,清一色的紅袍少年,隨即又有無數紅影紛至沓來,不一會兒,一片猩紅圍住了陳空三人。
錢律淡淡的道:「這麼大張旗鼓的幹嘛?我是來求醫的,不是來打架的。樂掌門呢?請他出來吧。」
為首一人一扯韁繩,拉住了高頭大馬,他名叫林羨魚,正是犀照伐折羅堂的副堂主。他從馬上翻身而下,指著錢律怒道:「你還來假惺惺的問我樂掌門的下落?我還要問你呢,你把樂掌門擄到什麼地方了?」
錢律和陳空均是心裡一沉,他們早料錢律之毒無法善罷,果然犀照門徒一開始便刁難起來。
錢律誠懇道:「道友,你也知道的,我被樂掌門一擊蠱掌打得七葷八素,還要求他治傷呢,哪有本事擄走他?怎麼了?樂掌門不在此間么?」
林羨魚哈哈一笑,表情卻沒有任何喜色,他道:「常言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誰知道你們陽炎用了什麼下三濫的招數暗算了樂掌門,你們今天不給個交代,別想生離此地。」他話音一落,幾百名犀照門徒同時發出呼喝,一時間聲震彌山頂,過了良久山谷間仍傳來震震回聲。
陳空冷冷的道:「你們不用豬鳴狗叫般的嚇唬我們,你們說錢掌門擄走了樂掌門,錢掌門說沒有,依我看你們是找個借口不讓樂掌門救治錢掌門是不是?此刻你們人多,你們說什麼就是什麼。反正之後江湖上人人均會知道,犀照都是些反覆無常的陰毒小人。」
陳空當真是膽大包天,這番話說得在場幾百名犀照門人瞠目欲裂。林羨魚也是大怒,道:「我們有此間娑婆散人作證,瞧瞧誰才是反覆無常的小人。」
陳空和錢律對視一眼,均覺對方神色甚是迷茫。
他們哪裡知道,那日在娑婆後殿,樂塔和娑婆散人起了衝突,一劍將娑婆散人的左掌砍了下來。龍術禪師忽如神兵天降,將樂塔打倒擄走。按照兩人的計劃,娑婆散人再出口污衊錢律,說是錢律擄走了樂塔。如此這般,陽炎和犀照將有永無休止的征戰,陽炎之主錢律也將不治身亡。
此時林羨魚怒極反笑,吼道:「有請娑婆散人。」
猩紅隨即散了開去,讓出了一條道來。娑婆散人仍是藍袍蒙面,坐在一輛輪椅上,由門人推著前行。他雙手已經齊腕而斷,手腕處的衣袖空蕩蕩的。張塵再次見到他,也忍不住「咦」了一聲出來。娑婆散人安坐輪椅上,用他獨特的嗓音道:「陽炎張塵斷我右掌,錢律斷我左掌,還擄走我最好的朋友樂塔,我實和他們有不共戴天之仇。」
陳空那日聽聞娑婆散人道法通玄,能處理玄門中最頭疼的廢棄法器后對他極為敬佩。哪知現下見到,卻是個滿口雌黃病懨懨的怪人,當真是失望至極。一時也推測不出他有何陰謀。
陳空放眼望去,看見無數身穿藍袍的娑婆弟子緊跟在娑婆散人的輪椅之後。藍色融入犀照門人的猩紅中,看上去極是鮮艷奪目,像是彩虹河的水。陳空見到肖火龍,火孔容,彭火龍,火寶侯也在隊列中,人人臉上表情都是既憤怒又悲切。
娑婆散人武功不怎麼樣,演技可是一流,對著錢律先發制人,道:「錢律!你做了諸多惡事,難道不承認了嘛?」聲音又低沉又尖利,甚是怪異。陳空心想:「這娑婆散人說話聲音怎麼如此奇怪?難道是個太監么?」
錢律陡然蒙冤,支吾著不知怎生開口辯解。娑婆散人見狀冷笑道:「錢掌門,無可辯駁了吧?斷手之仇我且不提。你可要將樂掌門交出來啊,不然這裡犀照派的豪俠可不會放過你。」肖火龍也從人群中踏出一步,道:「錢律!我一直以來視你為英雄好漢,我也一直是錢律全球後援會彌山分會的會長。沒想到你是一個敢做不敢當的小人,太讓我失望了!我告訴你,你掉粉了!」
錢律見曾對他推崇備至的肖火龍如今也這般憤怒,已成百口莫辯之勢,於是對陳空輕聲道:「我死就死了,你和張塵找機會快跑,別連累到你們。」
林羨魚得意道:「這下沒話說了吧?弟兄們,我們先把錢律圍在此地,等愁堂主到了,再行發落。」陳空臉戴面具,張塵兜帽遮面,是以林羨魚沒有認出他們的身份,只當他們是錢律的隨從。
錢律心念電轉,想起陳空那日一擊刺死虛衛,解了燃眉大急之舉。他審時度勢,心想這起冤案的始作俑者定是娑婆散人和林羨魚。林羨魚年輕氣盛,武藝非凡,何況又是犀照門徒,得罪了他,恐怕蠱毒立時要發作。這娑婆散人卻雙手已斷,娑婆派在錢律眼裡也沒什麼了不起的,當下打算擒賊先擒王,制住娑婆散人再做打算。
他計較已定,學著陳空那時的模樣,做出滿不在乎的神情,道:「我痴長諸位幾歲,厚著臉自稱一聲前輩……」話音剛落,犀照弟子和娑婆門徒紛紛鼓噪起來,罵道:「你這狗東西還敢自稱前輩?我去你的」,「無恥,無恥,我們要殺之後快的人竟然和我們擺起了架子」一時人人怒罵,分不清到底在罵些什麼。錢律心想:「為什麼陳空這麼說大家都很愛聽,我說卻被罵了?到底誰才是活錦鯉了?」他見眾人越罵越怒,似乎立時就要上前將他斬為肉醬,也顧不得許多,立刻拔劍向娑婆散人撲去,大喊道:「我先殺了你。」
錢律這一撲何等凌厲?娑婆散人早已無手舞劍,嚇得連連倒退,將自己的輪椅都弄翻了。肖火龍見師尊受辱,連忙挺劍而上,奮力擋住了錢律的長劍。火孔容也不甘人後,平平一劍「千蟬鳴夏」橫劈過來。
錢律一動上手,早已沒了平日貪玩懶惰的散漫模樣,雙眼精光四射,「噹噹」兩聲,就將肖火龍和火孔容的兩把長劍打落在地。肖火龍贊道:「好功夫,這便是泰迪劍法吧?領教了!」
錢律身法飄忽,幾步便到了娑婆散人跟前,他一腳踏在輪椅的橫杠上,一手執劍指著倒在地下的娑婆散人,嘴裡怒道:「說吧,為什麼要污衊我?你和我有什麼仇?」
忽然娑婆弟子中飛速竄出一人,瞬間幾十道劍光向錢律劃去。錢律驚覺,將長劍舞得密不透風,盡數擋住那人揮出的招數。霎時錢律四周光芒大亮,皆是那人劍光所致,又是「當」地一聲,錢律長劍脫手,直直向空中射去。
那人冷冷的道:「火師哥,這才是我派劍招千蟬鳴夏的真正威力,你見識到了么?」那人說著將娑婆散人小心攙起。
直到此時,錢律的長劍才重又落地,重重插入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