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慕少艾
山道崎嶇,植被也甚是茂密,時不時有奇形怪狀的大鳥從樹林中飛出,迎著暴雨消失在空中。
陳空邊走邊道:「那麼大的雨,這鳥怎麼也能飛起來?」錢律抬頭望了望天邊,淡淡的道:「這不是鳥」陳空出神片刻,奇怪道:「這彌山怎麼處處透著古怪?」
他突然想起一事,沉吟道:「那王八有一個手下,叫馬耕地不知你認不認識?」錢律眼光陰冷了幾分,道:「知道,聽說這廝自稱是玄宮門的後裔,這幾年好不囂張,到處招兵買馬,說要重振玄宮門。」
陳空點了點頭,道:「他好像知道很多關於張塵的事。」
錢律眼睛一亮,道:「真的嘛?那太好了,我動用陽炎全部力量,幫他尋找身世。找了那麼多年,都還一點音訊也沒有。阿空,還是你厲害啊。」
陳空點頭道:「他說張塵是什麼智障王。」當下把制伽羅王的事情說了一遍。
錢律聽得驚奇萬分,細想片刻,道:「這件事有五個疑點,第一,事情發生在幾十年前,馬耕地都從幼童變成老翁,張塵這傢伙怎麼還是那麼英俊和我差不多帥?」
陳空見他大言不慚,忍不住哈哈一笑,錢律怒道:「笑什麼?我哪裡說的不對?」接著又道:「第二點是,張塵雖然厲害,是我們陽炎最強的,但這制伽羅王的事迹也太誇張了,像是網路修仙小說里的逆天男主角一般。如果這都是真的,那我們豈不是都活在小說里了?第三點,我們什麼時候見過張塵用過那把黃金巨劍?」
陳空道:「我也不是很確定,不過玄宮門確實有百掌骨壁這一處遺迹,還被當地開發成一處旅遊景點了。」
錢律遲疑道:「這制伽羅王肯定和張塵有非同一般的關係,如果真要搞清楚,可能要去玄宮門走一遭了才行了。」
陳空暗嘆錢律不愧是一派之長。自己昨日聽了這事只是深信不移,他卻倉促間便能發現諸多關節。
錢律隨手扯下一株不知名的植物,揮舞了幾下,道:「第四點,那馬耕地說,張塵把玄宮門所有除他之外的人的右手都砍了下來。你想想,當年玄宮門也算是一個大派,好歹近萬人吧?他們之後去了哪裡?我從沒有見過一個幫派有很多缺了右手的人。」
陳空連連點頭道:「你分析的有道理,那麼第五點呢?」錢律窘迫不已,道:「有第五點嘛?我說了一共有五點嘛?我歸納錯了,其實就四點。」
兩人沉默下來,只剩踩著積水的腳步聲。
雨似乎沒有那麼大了,空山夜雨別有一番滋味,泥土混合植物的清香被雨水激了出來,環繞著夜行的人。錢律措辭良久打破了這陣寧靜,他道:「我還記得,我第一次見到張塵。那時我在大會上好不容易說動各大門派的首腦團結一致,共抗強敵。諸位掌門幫主歃血為盟后,紛紛各自打道回府,通知門人準備大戰一場。當我也躊躇滿志之時,接到你的密報,說是這次會議有叛徒泄露了出去,敵人已經派了精銳隊伍伏在陽炎山腳下。若是各大掌門在陽炎山頭被殺,不僅是玄門的絕大損失,而且必定人心惶惶互相猜疑,再也團結不起來了。我暗恨敵人歹毒,急忙衝下山去,見你在半山腰間已和敵人對上。我知道還有更多敵人聚在山腳,於是發瘋似得趕下山去。到了那裡才發現,不僅各大掌門毫髮未損。敵人的精銳部隊已經被人殺的乾乾淨淨。我望著敵人連綿的殘骸,自是又驚又喜,暗自慶幸這股力量不是沖著我們來的。眾人都誇我洪福齊天,偌大危機竟然迎刃而解。之後我在勘察戰場時,就發現了昏迷在山澗中的張塵。後來的事你也知道了,徐樞問妹子帶領我們陽炎醫道高手,治了張塵幾個日夜。他醒來后卻失去記憶,什麼都不記得了。我們猜想他可能中了一種叫絕智之術的法術,這種邪術不僅能將受害者的記憶全部消除,還能感應這段記憶……」陳空嘆道:「是啊,這絕智之術我認為很像是某種頂尖的催眠術,施法者要極強的精神力和禪定功夫才行,傳聞只有空門的高僧才會。」
錢律看了陳空一眼,道:「你離開陽炎后,不久就投靠在空門一位不入流的僧人座下。別人難以理解,我卻知道你忍辱負重想找出加害張塵的兇手,為他恢復記憶。因此我從來沒有真的怪過你,我想不管立場怎麼改變,我們的友情是不會變的。」
陳空恨恨的道:「可惜我在空門這些年,沒有查到任何端倪。要不是碰巧遇到馬耕地,仍是毫無頭緒。」
錢律有些動容,道:「我也動用陽炎的力量在到處調查。我想張塵武力如此之高,定是大有來頭之人。沒想到,這些年不僅沒有查到他的師承。連他的親朋好友都沒有找到一個,難道他真是石頭裡蹦出來的不成?」
雨漸漸停了,天邊有了些許光亮,陳空卻皺起了眉。他的皮靴在水坑裡重重的踩著。
錢律沉思片刻道:「我在想如果我們解不開這些謎團。那他的記憶初始,就是和我們在一起時光。我們如果只執著於幫他尋找過去,那他的未來又有誰會幫他留意?」
陳空心中一怔,這句話一語驚醒夢中人,道:「阿律,你這話是極。我們從出生開始,便是一個走向消亡的過程。執著於發生過的事,實在是愚昧,佛法說……」
他忽然發現錢律並沒有聽自己的感嘆,於是向他瞪去。只見錢律張大了嘴巴,定定瞧著前方。
陳空隨他的視線望去,只見山道上緩緩走下數十名女子,清一色夜行用的黑色大袍,長袍上改連著一個寬大的兜帽將她們遮得嚴嚴實實,身材卻在寬大的長袍下仍是玲瓏有致。她們在夜色中不急不緩信步而行,沒有一絲聲響。彷彿在舞台上走秀,又像是一場奇怪的宗教儀式。
她們緩緩向陳空和錢律走來,生恐眼神和陌生男子有所觸及,於是一個個微微低頭,生起一陣香風。
就在她們將和錢律陳空擦身而過時,隊伍中忽然傳來一聲嬌蹄,「呀」的一聲,便又戛然而斷。
錢律長大了嘴,口水都滴在了地上,他激動道:「你快瞧這些妹子,個個都是人間絕色,我的天……」陳空怒道:「都他媽帶著兜帽,你看得到什麼?你怎麼看誰都是人間絕色?」
錢律得意的笑了起來,道:「你這個老和尚自然不懂,你仔細瞧瞧她們這身材,個個挺拔勻稱,腿直頸細。而且走在這雨後的泥濘山路上還是如此端莊優雅。我偷瞄過她們的嘴型都是極美極是小巧精緻……這些妹子有一個已經是傾國傾城之貌,怎麼竟會有如此之多?」他不顧陳空的一臉鄙夷,叫道:「各位姑娘你們好,能給我你們的聯繫方式嘛?」
一名女子嬌聲道:「元穎姐,要緊么?」聲音雖然故作低沉,卻仍是動聽之極。一個更為溫柔的聲音答道:「兩個閑漢,不礙事。」雖然說的極不客氣,但那親切的口吻仍讓人生不起氣來。
陳空對錢律怒道:「你看看,你害的連我也被這些女人輕視了。」
那溫柔之極的聲音道:「惡和尚陳空,陽炎掌門錢律,兩位大名鼎鼎,小女子們怎敢輕視?陳空大師甚至還讓小女子們費心不已呢。只是荒山野嶺男女交談恐惹閑話,小女子們不奉陪了。」
錢律如在夢幻之中,聽得痴了。陳空怒道:「你站住,你為什麼叫我什麼惡和尚陳空?」
那些女子輕輕一笑,再無應答。
陳空見她們兩兩一組,每組都抬著一個巨大的鐵箱,蓮步生花,香風環繞著去了。
陳空暗想這些妹子的力氣也真是大,這麼粗重箱子竟也能舉重若輕,定非尋常人家的千金。
錢律卻如夢初醒,急切問道:「阿空,前面她們是不是說陽炎掌門錢律,我們好喜歡你?」
陳空根本不去理會他,向他白了一眼,道:「為什麼那些人叫我什麼惡和尚,江湖上都是這麼叫我的?」
錢律大笑道:「是啊,你不知道嘛?你綽號可多著呢,什麼惡和尚,修羅邪僧,披佛衣魔,陽炎反賊,空門棄徒,假禪師,佛門鐵鼠,末世偽僧等等。」
陳空聽到自己在江湖上如此威名赫赫,長嘆一聲:「我草……」錢律笑道:「誰叫你惹怒空門方丈准提?他可不像我一般好說話。這准提總是一副得道高僧的嘴臉,聽他話的善男信女遍布天下。他便是這天下的喉舌,他說黑就是黑,說白就是白,說你是什麼你就是什麼。你現在早已臭名遠揚,那些天仙美女叫你一聲惡和尚還算是客氣了。」
陳空以手扶額,道:「我剛來這兒時,也經常做好人好事的啊,彌山的鄉親都把我當偶像的,我想其他地方也不至於吧……」
林中突然走出一隊人馬,個個身材高大,不怒自威,背上都背著一個大大的蓮花木箱子。你一言我一語正說的熱鬧,為首一人聲音粗豪,道:「要是我們撞見這修羅邪僧陳空,各位立時就下重手取他性命。這末世偽僧武功厲害,人又奸詐。聽說聽他還會煉屍還魂,邪門暗器,若不攻他個措手不及恐怕殺不了這披佛衣魔!」「那還有什麼說的,一見到這空門棄徒,大夥並肩就上,我瞧這假禪師還有什麼詭計!」
錢律悄聲道:「這些人是背佛者啊,你又怎麼得罪他們了?」說著挪了幾步擋住陳空,拉他避在道路旁。為首的背佛者又道:「我們定要為吳相報此深仇大恨!就算這禪門敗類沒有重傷吳相,憑他做下的其他惡事我們也絕不容他!我吳禪德里可容不得沙子,陳空這種假和尚在我慧眼之下可以說是無所遁形。」
幾個人邊說邊走,到了錢律和陳空身旁,吳禪德拱了拱手道:「借過。」便從他們身邊走了過去,對著同伴又道:「陳空這種姦邪小人,我只要一眼便認了出來」眾人群情激奮不已,罵罵咧咧著走了。
錢律這下當真著急起來,道:「阿空,你又闖了什麼大禍,我不知道連背佛者也對你恨之入骨了。」
陳空無奈一笑,道:「這些背佛者又有什麼好東西了,空門那些老東西趨炎附勢,為了討好王八將我逐出門派。我一路跟著王八,見他作惡多端實在可惡,幾次設局想將他殺了,都被背佛者里一個叫吳相的人從中作梗。誰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這傢伙竟也來彌山廝混,被我搶走了他的吃飯傢伙,一個蓮花木箱子。現在聽這些背佛者有此一說,看來我的計謀已經成功,把這敗類給除了。這些人名字叫得好聽,卻為虎作倀,沒一個好人。所謂偽作沙門,心非沙門。我又怕得他們何來?」
錢律疑惑道:「這吳相我聽別人說起過,說他不僅力大無窮,武功蓋世,而且鋤強扶弱,行俠仗義,不像是這等卑劣之人啊?」
陳空哈哈一笑,表情卻殊無笑意,道:「別人說的便都是事實,那天下人說我陳空是惡人,我也定是惡人了。」
錢律見他略有惱怒,不敢再說,一聲不吭望向天邊。不知何時東邊泛起了光,已經是日出時分了。
這一夜的行路漫談對兩人都極為重要,甚至可以說是命運的轉折——陳空和多年不見的老友重逢,而錢律的心似乎已經被山路上的絕美女子們奪走,頗有點魂不守舍。
兩人默然走了片刻,眼前出現了一條洶湧的瀑布,一夜的暴雨過後,水勢更為兇猛。
陳空暗想:「老子便是從這摔下去,遇到火寶侯他們的的。虧我日夜布局推算,結果那張塵還是沒有救我,不知這傢伙現在去了哪裡?」
陳空見錢律默然不語,不由得有些無所適從,他最怕就是空氣突然安靜,於是沒話找話道:「我覺得天下人說陽炎錢律運氣極好倒是沒錯,你瞧這一路過來竟然沒有半分危險。之前的怪鳥。之後的仇敵都沒發現我們。」
錢律咧嘴一笑,道:「只是不知,山路上遇到的絕世美女們是什麼來頭呀?」說著一聲長嘆,極是不舍,這種心生嚮往卻無法靠近的心情讓錢律格外難受。
兩人離瀑布又近的幾步,停步欣賞風景,錢律忽然道:「咦,這瀑布的水怎麼是紅色的?」
陳空也發現這瀑布的水色殷紅,道:「肯定是上游發生了廝殺,將瀑布都染成血海」
錢律驚道:「那得死多少人,這彌山怎麼處處有古怪?」他抬頭見山道蜿蜒曲折,又道:「我們直接攀崖而上吧,不過你傷還沒有好,我來背你。」說著俯身負起了陳空,又有所顧慮的道:「不過你的小兄弟勁量不要貼在我的身上,可以嘛?」
他還未等陳空回答,突然足下生風,一躍踩在瀑布旁山壁中突出的岩石上。那山石長期被濺出的河水打濕,長滿了青苔,溜滑無比。饒是如此,錢律仍負著陳空毫無退縮,使出泰迪神功中的猛犬登牆功,一踩之勢踢出數十腳,便落在更高的山石上,幾個起落就登了上去。陳空心中驚佩,錢律這身功夫還真可以用驚世駭俗來形容了。
到了上游,河水果然如辣條一般鮮紅,河灘上也是血跡斑斑,空氣中更是腥臭無比。陳空乾嘔了幾下,和錢律瞠目相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