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凌泉
暴雨連綿,將彌山籠罩在一片水幕之中。雨滴落在蛇廟的瓦片上,順著屋檐散在青石板鋪成的小路中。
蛇廟早已破敗不堪,山門坍塌了一半,殿里的廟柱斑駁,紅色的外漆紛紛剝落,露出裡面不知是什麼木料的實質來。
凌泉自幼便喜歡看雨,從天而降的水,滋潤世間的乾枯,洗滌萬物的污穢。日益渾濁的空氣,似乎也在降雨之時變得煥然一新。但是此刻,她只有屋漏偏逢連夜雨之感。
荒山夜雨,孤廟驚雷,已然讓人戰慄。更可怕的是,她透過廢棄廂房的陋窗向外望去時,總能看到一個比黑夜更黑暗的身影。
它冷冷的站在坍塌的圍牆外,身材比蛇廟的圍牆還要高出很多,似乎在監視者凌泉的一舉一動。
凌泉多希望那詭異的長影,是專家教授所說的自然現象,或是過度緊張時的幻想。
然而一道閃電將大地照得亮如白晝,也擊碎了凌泉最後一絲僥倖。那是一個身穿西式禮服,頭戴禮帽的男人。
它的身材又細又長,彷彿被人拉住頭和腳,活生生扯長了好幾倍。那細長的四肢似乎已經無力支撐身體,於是用極彆扭的姿態靠在廟牆上。它那張沒有五官,鏡面一般光滑的臉四處打量著。
凌泉已和這無面怪物這樣僵持許久,她雖然面對過更為醜陋兇惡的邪物,但都沒有此刻那麼彷徨無助。
若是她獨自一人,尚有殊死一搏的豪情。然而,她望著廂房內孩童們熟睡的臉,一腔剛勇之氣漸漸消散,開始發起抖來。
「我該怎麼辦?」她想,「若是我一死可以讓這些孩子活下去,我死便是了。只怕我一死,這些孩子就更無依無靠了。」
這些孩童正是她不久前從這光面怪物爪中救下的,那時她和倪小軍,小茴兩人一起將這光面怪物擊退。哪知在這雨夜,它又悄無生息的出現在她面前。光滑的面容,鮮紅的領結,成了凌泉之後揮之不去的夢魘。
於是她忍不住望向窗沿上貼著的一張符,心中稍定。那張符是一位身穿黑袍的長發僧人送她的。
她和同門姊妹趕往彌山的路上,見那僧人受了傷倒在路邊,不由得溫言問候了幾句,那僧人哈哈大笑,便將這張符塞在她手心。
這張符極是直白,僅畫了一個簡單的符號,那僧人和她說這是密宗的種子字,代表大神通降服一切魔之意。
凌泉又見到這光面怪物時,第一時間便取出了這張符,倉促的貼在窗沿上。那光面怪物對其似乎甚是畏懼,連忙隱沒在圍牆外,不敢踏進蛇廟一步。
凌泉只覺每過了一分鐘便像過了一年。那光面怪物像獵手一般伺機而動,凌泉在它監視之下又是驚恐又是緊張,耗得久了,漸漸疲累不堪起來。
她想無論如何要保全這些孩子,那黑袍僧人的種子字也確實有效。孩子們在此應該無礙。
她當下吸了一口長氣,拿起靠在廟柱上的配劍,輕輕打開廂房的大門,閃身而出。
她情不自禁回頭看了看熟睡的孩子們,秀麗的臉上流過兩行清淚,咬住下唇,大踏步向她最愛的雨中走去。
那光面怪物雖然無眼,卻第一時間發現了凌泉。雖然無嘴,卻發出一陣怪笑。凌泉將潔白如玉的手指輕輕搭在劍柄上,咬牙快步向它走去。
那光面怪物殘殺村民,掠劫孩童時,每每見到的都是人類驚恐的臉。從未想過,這嬌弱女子會獨自一人向自己發起攻擊。凌泉猛然間一躍而起,它卻仍是渾渾噩噩,剎那間被凌泉一劍斬在肋上,正是她練慣了的夢蝶劍法。
但可惜的是,這光面怪物生的極其瘦長。若是再矮得半分,這一劍便能刺到它心臟了。
饒是如此,那光面怪物仍是疼得幾乎站立不穩,奮力將五隻劍刃般鋒利的爪子向凌泉揮去。凌泉不敢怠慢,用劍格住它那利刃般的手爪。
那光面人順勢提起細長的腿,狠狠一腳,將身在半空凌泉踢飛了出去。
凌泉重重撞在蛇廟硃紅色的大門上,那山門本就傾塌了一半,受到撞擊,更是瓦礫紛紛而落。凌泉只覺身體如墜霧中,軟綿綿的幾乎無力動彈,只能軟倒在地。
她本來對容貌甚是珍視,但此時絲毫無法抬手遮擋掉下的碎石灰塵,只能讓它們落在臉上。
那光面怪物突然趴下,手足並用的在地上爬行起來。原來他細腳細腿,無法支撐他長大的身體,因此雖多數時間像人一般站立,但要快速移動時,便像野獸一般匍匐爬行。
它本就長得怪異,又在雨夜中扭曲的爬行,凌泉一腔熱血已被現實的冷雨澆滅,見到這副可怖的場景幾乎嚇的尖叫,只能拚命忍住,不去效那小女兒之態。
那光面怪物的手爪像貓科動物一般,爬行時竟能收入手掌之中,凌泉見它扭曲的爬將過來,心想便是死,也要將它引得遠遠的,讓孩子們多一分安全也好。
念及此處,顧不得身體重創,踉踉蹌蹌站了起來。哪知那光面怪物來的更快,利劍般的指甲從手指中彈出,向她狠狠揮了過來。
凌泉閉上美目,嘆了一口氣,一顆愁心只是記掛著無辜的孩子們。
那光面怪物來勢洶洶,轉眼間就將手爪狠狠刺入她的身體。她勉強一晃,避開了致命部位。那手爪便刺入她的香肩左側,鮮血四濺,痛得她朱唇不自禁顫抖起來。
但她絲毫沒有對死亡的恐懼,甚至等的就是此刻!
她右手一勾,拿起了掉落在地的佩劍,用芊芊玉手捏著,狠命刺出。
凌泉的夢蝶劍法,取自莊周夢蝶之意,劍勢奇幻空靈,讓人不知是真是幻,縱是一等一的高手也難以阻擋,更別說這陰狠妖物了。
光面怪物見勢不妙,便想拔出手爪避開其鋒。凌泉心知這次若是不能重創對手,便再也沒有機會了。
於是忍著劇痛,將左手一翻,牢牢拉住那光面怪物細長的手,讓他無法退後。情急之下,竟將那鋒利的手爪又刺入肩膀幾分,潔白的肌膚上鮮血淋漓,頗為凄美。
那光面怪物退無可退,又無法擋架這精妙劍術,被凌泉的長劍一擊刺穿心臟。凌泉再也半分氣力,左手一松。
那光面怪物暴跳如雷,也不抽出手爪,左手插仍在凌泉肩膀傷口之中,奮起怪力,便要將凌泉連肩帶頭撕裂。
這妖物無半分人性,轉眼間這容貌艷似芙蓉,心靈凈如蓮花的絕世女子便要如屠場的牲畜一般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