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兵敗后
向榮福大命大,隻身一人逃出了沼澤地,這裡一半靠著運氣,一半靠著他多年從伍行軍的經驗。他途中又陸陸續續收攏了一些殘兵,一直到了廣西郁林,他將近六千人的西路軍最後只剩下三十多人還在他身邊,他這個廣西提督幾乎成了「光桿」。
即使是這樣,憑著多年軍中的威望,郁林縣令也不敢怠慢這位廣西軍老爺,不光好吃好喝供著,還提供了一處府宅安頓他和他的手下。
向榮兵敗,肺睥氣虛,完全沒有食慾,一連數天他一直在堂上吃點花生米,喝著悶酒打發時間。
今天向榮剛喝完第一杯酒,正準備再斟上一杯。堂下一人撲通跪倒,一頭磕在地上「提督大人,都是我的錯。末將沒有完成您的指令,三鎮人馬沒有給您帶過來,末將特來請罪,願受軍法。」
向榮停住了手,把酒杯放下,往堂下眯了眯眼睛,看清來的人是劉副將,正是他派去烏蘭泰那邊接收兵權的。
「起來吧,仗都打到這份上了。所有軍火炮械,隨營糧餉,士兵衣裝,乃至幾千條人命都沒了,我這敗軍之將又怎麼能怪到你呢。」向榮不是拿手下做替罪羊的人,他與烏蘭泰結怨,劉副將調不動他的人馬也在自己意料之中。
「大人,我看您老人家都快瘦了一圈了,精神看上去也不太好,大人您可要保重身體啊。」劉副將聲音中都帶著點哽咽,他觀察得沒錯,這場敗仗對向榮不但是身體上的折磨,在精神上他也垮了。
「想我向榮,生長兵間數十年,未嘗見此賊,大小亦數十戰,未嘗有此敗。」向榮說著又把酒杯倒滿,一飲而盡,聲音中帶著悲涼。
「這些長毛確實與其他匪軍不同,他們往往派精銳打頭陣,不似其他匪軍驅使饑民先上前送死;而且他們打完仗只搶富戶不搶百姓,不侮辱婦女,軍紀嚴得很,投降我們的長毛里很多都是受不了他們嚴格的軍紀管束而來的。還有他們的宗教,據說能讓人刀槍不入,也不知真假。」劉副將把心中的長毛描述了一遍,長毛與他們先前所剿滅的匪軍差異實在是有點大。
「刀槍不入倒不至於,但往往讓人不畏生死,這點讓人非常頭疼。特別是這些長毛不貪圖一時的富貴,與朝廷爭奪民心,這才是長毛最可怕的地方。一旦他們做大,將會成為朝廷之大敵,甚至能動搖我大清之江山。」向榮對太平軍看得非常准。
「不會吧,他們才區區兩萬人不到,會有這麼大的影響?」劉副將還不敢相信長毛會弄出那麼大聲勢。
「你看著吧,假如有一天這些長毛走出廣西流竄出去,必將掀起一陣驚濤駭浪,到那時候就不是我這區區廣西提督能控制的了。」向榮對太平軍的擔憂可見一斑,在他心中長毛已經不是一般的匪徒了。
「對了,末將來之時,大人的二弟託人帶一封信交給大人。」劉副將忽然想起信的事,從懷中把信拿出來,交給了向榮。
向榮接過信,撕開信封的封條,拿出信展開后,仔細地看著。看著看著他突然眼角流淚,嚇了劉副將一跳,向提督鐵腕治軍,很少有感情衝動的時候,流淚這種事至少他從來沒有見過。
「信中我二弟說家母抱恙,腳足腫爛,已經無法站立,現在她不能下床,吃喝拉撒都靠下人服侍,盼我回家能照看一眼。我這個不孝子,一直在外省替朝廷剿匪,已有數年不曾回家探望了。今天得信,失態了。」向榮抹了抹眼角的淚珠,吃了這麼大的敗仗他都未曾流淚,但老母病重他卻忍不住淚水。向榮是苦出身,從綠營最底層的士兵依靠軍功一步一個腳印升上來的,作為家中老大,他的俸祿要養活一大家子人,他把這些也作為理所應當的責任,是個至孝之人。
「大人。。。。。。」劉副將剛想安慰幾句,突然門口衛兵過來稟報,「大人,經總兵來訪,要見大人。」
「經文岱?大人,就是這個人從中作梗,讓我調不動三鎮的人馬。」劉副將一想起這個經總兵,就恨得牙根痒痒。
「哦?我倒要見見,一個總兵有這麼大膽子,敢拒不聽我的調遣。」向榮回想起劉副將信中提過此事,要不是經文岱阻攔,如果三鎮人馬能趕過來,他向榮絕不會敗得如此之慘。
「向提督,您還好嘛?府上人不多啊,就剩這麼多人了嘛?」經文岱趾高氣揚地走了進來,向榮如此大敗,賽首輔已下令讓向榮的兵權交還給烏蘭泰,讓烏蘭泰重新統領圍剿太平軍的清軍。主子重新得勢,他自然洋洋得意,語帶諷刺,不把向榮放在眼裡。
「經文岱,你放尊重點,這可是我們的向提督。」劉副將看不過眼,呵斥道。
「那又如何,我是來。。。。。。。」經文岱仗著自己是旗人,是烏蘭泰的親信,根本不買向榮的仗。
「來人,給這小子二十軍棍,這就是目無長官的懲罰。算我替烏蘭泰教育他一下,什麼叫軍中的禮儀。」向榮看經文岱的囂張勁,肺都要氣炸了,本來就想教訓這小子,沒想到他自己送上門來了,正好找個借口打一頓,讓他老實一點。
「你們敢,我可是烏都統的人。。。。。。。」經文岱沒想到向榮上來就要揍他,慌了神,大叫道。
下面的衛兵一擁而上,把他捆了,扒開褲子,拿起軍棍對著他的屁股就是一頓揍。
二十軍棍下去,經文岱剛開始還凶得不行,打到後面他再也囂張不起來了,嘴裡連喊饒命,「向大人,向提督,末將知錯了,饒命啊。」經文岱的屁股已經開了花,屁股上的肉像發酵的饅頭一樣腫的老高,鮮血從皮膚的破裂處滲了出來慘不忍睹。
向榮見他吃到苦頭了也服軟了,就使了個眼色。衛兵會意送了手,放開了他,如果再結結實實打下去,經文岱的命就交代在這裡了。
「經總兵今天所來何事?」向榮坐在椅子上,又喝了一杯酒,眼睛看都不看他。
「末將是。。。。。。是奉賽首輔之命。。。。。。讓提督大人把兵權交還給烏蘭泰」經文岱注意著向榮的表情,斟酌著自己的措辭,結結巴巴道,生怕又觸怒了向榮,這老頭的虎威他今天算是領教到了。
「就為了這個事?來呀,把我的兵符交給經總兵,讓他帶回去。家母身體抱恙,我也要向賽首輔請辭回家照顧她老人家。」向榮也不準備再與烏蘭泰共事了,乾脆一辭到底。
經文岱沒想到向榮這麼好說話,直接就把兵符給交了,他接過兵符,連忙道謝,「多謝向大人,如果沒有其他事的話,末將這就告辭了。」他恨不得馬上離開,這地方讓他有點害怕,希望馬上就走。
「等等。」向榮咳嗽了一聲。
「大人還有什麼吩咐?」經文岱哆嗦了一下,生怕向榮再拿他開刀。
「你回去告訴烏蘭泰,讓他別得意得太早。老夫一定要上奏皇上,告他一個有意縱敵之罪。」向榮一字一句,咬牙切齒道。
「是是是。」經文岱可不敢在這個時候分辯,這老頭可不是好惹的,這說打就打啊。
「還有,烏蘭泰給你們的話,我也還給他,我也要看看他是怎麼死的!」向榮想起來了烏蘭泰那句「坐等,待對手斃」。
經文岱心中又是一驚,這老頭怎麼什麼都知道?
「愣著幹嘛,還不快滾!」劉副將鄙視地看了他一眼,就是這小人,壞了朝廷剿滅長毛的大計。
「我滾,我滾。」經文岱捂著屁股,一瘸一拐地走了。直到走出大門,他才恨恨地往地上吐了了一口水,「呸!媽的,什麼玩意,一個敗軍之將敢打你爺爺?爺爺遲早把這場子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