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聽令
烏蘭泰頭戴著珊瑚花的紅頂子,一根單眼花翎插在翡翠翎管上,顯得分外耀眼,此時的他眉目中流露出掩飾不住的得意。在他的統率下,新圩最後一座太平軍的營寨已被拔除,從此太平軍在新圩再無立足之地,金田東北門戶大開,就等著給他們最後致命的一擊了。
烏蘭泰的騎兵大隊追殺完最後一批太平軍后,凱旋而歸,回到了自己的營寨。旗下三名總兵,古州鎮總兵李瑞、威寧鎮總兵重綸、雲南邵通總兵經文岱帶領一幫大小官員在營門口迎接,看上去已經恭候多時了。
烏蘭泰心中更是得意,看來這幫手下還是挺識相的啊,對自己如此恭敬。在部下們眾星捧月般簇擁下,烏蘭泰一干人等回到了自己的大帳。
「恭喜都統大人剿滅新圩髮匪,凱旋而歸。」手下部將們一起前來敬禮恭賀道。
「都免禮吧,這沒什麼,金田還沒拿下,不必如此多禮。」烏蘭泰故作謙虛狀,但誰都看得出來,他心裡那種高興勁還是溢於言表。
「拿下金田,全殲髮匪還不是遲早的事。都統大人英雄了得,蓋世武功,奪取新圩如探囊取物,我等有目共睹啊。」雲南邵通總兵經文岱立刻送出了一記馬屁,他和烏蘭泰都是滿洲正紅旗出身,平時也走得比較近。
古州鎮總兵李瑞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心裡很看不上這等逢迎拍馬的小人,他站出來拱手報告:「兩天前接到永安城落的消息,不知大人如何處置?」
經文岱不滿他如此問話,破壞此時喜慶的氣氛,眼睛一瞪:「李總兵,這個都統大人不是說過了嘛,那是髮匪的調虎離山之計,派出少數人馬妄圖吸引我大軍的注意,減輕他們總部大營的壓力。你怎麼又問起此事?」
李瑞神色凝重,再次拱手道:「這可不是髮匪的誘敵之計,末將猜測這是髮匪的精銳之師,在給髮匪們找出路,大人不能不防啊。末將懇請帶兵去永安,切斷他們與金田的聯繫。」
烏蘭泰很不高興地看了李瑞一眼,眼睛瞪得很大,大聲說道:「髮匪詭計多端,妄圖引誘我等分兵。永安並不在我轄區之內,我們要先集中力量攻破金田才是正事,永安那點人還翻不了天。」
李瑞被他這麼一訓,不敢再多言語,雖然他隱隱感覺永安非常危險,但烏蘭泰的話似乎也有道理。
「我知道諸位的擔憂,永安之敵是從我們這邊突圍出去的,我一直壓著沒報就是為了先集中力量剿滅髮匪的主力,再去永安,這是一個主次問題,你們可都明白了?」烏蘭泰不放心手下,罕見地耐心做起了手下的思想工作。
「稟都統大人,賽首輔派副將田學韜前來傳令。」一個衛兵急急忙忙地進來報告。
烏蘭泰得意地看了看四周的部下一眼,「我這裡剛剛打了勝仗,賽首輔就派人前來嘉獎了,這也太快了吧。」
很快,副將田學韜帶著幾個清兵走了進來,他臉色非常嚴肅,不像是有喜訊的樣子。他走到烏蘭泰跟前,大聲道:「烏蘭泰跪聽欽差大人賽首輔令。」
烏蘭泰感覺這語氣有點不對,不敢多言,整了整衣裝,和眾人一起跪下聽令。賽首輔為皇上欽點的廣西欽差,總領與髮匪的一切軍事,他的令也就代表皇上的旨意。
「查廣東副都統烏蘭泰,居功自傲,肆意妄為,放走一支髮匪,導致永安城落入長毛之手。著革去烏蘭泰統兵之權,立刻回桂林向首輔大人請罪。此令!」田副將說完后把賽首輔的手令交給了烏蘭泰。
烏蘭泰難以置信地仔仔細細又看了這手令上的文字,的確田副將沒有讀錯一個字。他當場呆住了,跪在地上不敢相信這一切。
「這是怎麼回事?都統大人剛剛掃平新圩的髮匪,這是大功,又為何要交出兵權。田副將,賽大人是不是弄錯了?」經總兵替烏蘭泰喊冤道。
不但是經總兵,其他人也非常意外,一臉的驚詫之色。
田副將臉色一正,嚴肅地說道:「這可是賽首輔的手令,上面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豈是你等可以妄加揣測的?」
「王八蛋,是誰把髮匪突圍的事捅到賽大人那裡去的?」烏蘭泰終於回過神來,站起身怒視著三名總兵。
「我等絕對不敢越級上報賽大人!」三名總兵全都跪下,賭咒發誓不是自己。
烏蘭泰看了他們一眼,感覺應該不是他們三個。他扭過臉,走到了田副將身邊,低聲問道:「我的兵權是不是要交給向榮?」
田副將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烏蘭泰雖然被奪了兵權,可賽首輔又沒說要治他的罪,他年紀輕輕就身居高位,未來前途不可限量,田副將也不敢在此刻得罪他。
「又是這個向老頭,屢次三番告我黑狀。他妒忌我的功勞,在賽大人那邊給我使壞上眼藥,我跟他沒完!」烏蘭泰琢磨著以向榮在軍中多年的人脈,知道他這裡的一些軍情也不是難事,只有他敢弄自己。他越想越氣,摘掉紅頂子甩在地上,撕開官服,大怒道:「老子不幹了!老子這些天,大大小小數百次勝仗,攻破新圩幾十座營寨。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沒有賞賜就算了,還要奪我的兵權,這還有天理嗎?」
烏蘭泰神色激動,又對三名總兵大吼道:「從現在起,你們都不必聽我的命令了,去找向榮吧,去抱他的大腿吧。」
經總兵連忙過來安慰,「向榮拿下雙險之地還是依靠大人在新圩吸引了髮匪們的火力,他那點本事怎比得上大人?都統大人您不要生氣,我等只為大人馬首是瞻,絕不會聽命於那向榮。」說完后經總兵連忙對其他兩名總兵使眼色。
李瑞、重綸兩名總兵知道他的意思,此刻是表忠心的時候。烏蘭泰家世大,又是滿人中少有的青年高級武官,而向榮都已是花甲之人,都到了告老還鄉的年紀。現在兩人結怨,相較之下自然是烏蘭泰肯定不能得罪,他以後的路還長著呢,前途不可限量,自己少不得以後需要他幫襯的地方。
兩位總兵稍微想想都知道應該效忠誰,嘴裡連忙說道:「我等自然只聽都統大人之命。」
田副將很識相地掉過臉去,裝作什麼都沒聽見的樣子。
烏蘭泰心裡稍微好過了一點,他對田學韜一拱手,說道:「走吧,田副將,我跟你回桂林,我要當面對賽大人解釋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