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投誠
向榮和烏蘭泰在武宣和桂平縣外圍開始列營,各路總兵也領兵徐徐進逼,彼此形成犄角之勢,把大包圍漸漸轉變成小包圍,目的是把太平軍的生存空間壓縮在紫荊山一帶,使其失去乘隙突圍的機會。
半個月後,向榮又督軍從武宣西北向前挺進二十里地處紮營,封鎖了黔江上游一線;烏蘭泰一部也從桂平東北處向前至水口村,其他各路總兵皆行進至關隘河流一帶,所有清軍距太平軍前線相距只有不足十里之遙。太平軍已被壓縮至一個很小的空間內,動彈不得。
杜升是三當家侯志老家的舊識,靠著這層關係在天地會也混了一個小頭目的職位,投靠太平軍的時候按規定也應該是個兩司馬。誰曾想侯志被殺,自己的靠山沒了。後來二當家羅大綱做了師帥,把原來大當家、三當家的親信一擼到底,自己也丟了職位,成了一個普通的士兵。
杜升原本就是個混吃等死的人,現在靠山倒了,自己的前途也沒了。以前吃喝嫖賭樣樣來,現在想都別想。入夏以來,太平軍的伙食是越來越差,沒肉不提,菜湯都淡出鳥來,一點味道都沒有,這日子沒法過了。
他是個很實際的人,對於太平天國拜上帝那一套他是根本不信的,他的想法很簡單,哪能過好日子就跟著誰混。清軍每天早上例行的勸降讓他心動了,自己只要投誠過去他們就不計前嫌,還能拿十兩銀子的回鄉費。
十兩銀子對他來說也是個不小的誘惑了,杜升已經暗自計劃逃跑的時機了。他每天白天觀察營寨有沒有沒打牢的木樁,晚上借口夜尿,去茅房觀察太平軍巡邏隊的空擋時間。因為怕如廁時間太長惹人懷疑,每次只敢停留一小會,連續四五天終於讓他發現一個空擋。
這一夜,杜升白天打了個盹,夜裡一直睜著眼,準備夜裡趁著沒人就逃出營地,投奔清軍。終於等到午夜時刻,他貓著腰出了他們一隊人的營房,二繞三饒,躲開了夜裡的太平軍巡查隊。
寂靜的夜晚一點聲音都沒有,偶爾一陣夜風吹過,讓人感覺有點冷。
「誰?」突然有一個暗哨叫了起來。
杜升嚇了一跳,他強裝鎮定,趕忙回答道:「是我,上茅房的。」
暗哨一皺眉:「怎麼跑到這裡了,這裡都快出營了。回頭,茅房在西邊。」
「是是是,夜裡沒看清,走錯了。」杜升連忙轉過身,往回走。
暗哨倒是沒在意,他主要任務是監視敵軍,防止敵人夜裡襲營的,看到杜升一身太平軍的裝束,真以為是走錯了,腦子裡並沒往投敵那處想。
杜升一身冷汗淋漓,但他現在已經回不去了,時間太長了。他只得又繞了再繞,終於給他揪准了一個機會,來到了一個營寨牆邊。這處的木樁是鬆動的,杜升托起這個木樁,然後用準備好的木棍撐住,自己像條狗似的爬了出去。
出了營寨,他又一路飛奔,后又趟過了一條小河,終於跑出了太平軍的地界,這個時候天已經蒙蒙亮了。又是一陣辛苦的趕路,杜升終於到了清軍的營地附近。
一隊巡邏的清軍正要回營,杜升連忙跑過去,雙膝一跪,「罪民杜升,前來投誠。」說完連連叩首。
「你是什麼人?是髮匪的探子?」為首的一個清軍副尉看到了他的長發,拔出佩刀喊道。
「我真是來投誠的,不是探子,不是探子。」杜升慌忙辨解道,又連續磕了三個頭。
「哦,你真想投誠的話,先給爺學個狗叫聽聽。」副尉終於看清了杜升的模樣,見他沒有武器,於是就收起了刀,故意調戲他。
杜升心裡已經有點後悔了,他萬沒想到朝廷的軍隊根本沒把他當人看,但此刻他已經是沒有退路了。「汪汪汪。」杜升忍氣吞聲,學著叫了三聲。
「哈哈哈。」周圍的清兵大笑起來。
「大家有見過站著的狗嗎?」副尉怪笑著。
「沒有!」
「那你還不趕快爬下,給老子繼續叫!」副尉飛起一腳,把杜升踹倒在地。
杜升不敢違抗,只能在地上爬著又學了幾聲狗叫。清兵們看他這樣軟骨頭,你一腳我一拳,扯著他的長頭髮,把他當人肉靶子耍著玩。
這時一隊騎兵路過,為首的穿著一副黃馬褂,頂戴花翎,周圍大批護衛簇擁著,相當有氣派的樣子。其他清兵一見立刻站好,紛紛跪拜施禮。
「救命啊,大人,我是來投誠的。」杜升一見這陣勢,知道來的是個大官,像看到了救命稻草,連滾帶爬地跑到這大官旁邊。
「你是投誠過來的髮匪?」來的人正是烏蘭泰,他今早正好路過這裡,遇到了杜升。
「是是是,這位大人,罪臣杜升是前來投誠的。」杜升連忙回答道。
「幾時從的逆啊?」烏蘭泰都沒拿正眼瞧他,拿著高高在上的腔調問道。
「今天剛剛入的太平軍,從沒有和朝廷交過戰,大人明鑒啊。」杜升似乎看到了希望,連連作揖。
「那你又為何向朝廷投誠?」烏蘭泰繼續問道。
「小人本是良民,是被裹挾入的太平軍,不敢抗拒朝廷大軍,跟著髮匪是死路一條。」杜升換了一副笑臉,討好道。
「是嗎?」烏蘭泰冷哼一聲,一副完全不信的樣子。
「大人,小人跟著髮匪飯都吃不飽,實在熬不過才來投奔的。」杜升不敢欺騙,說了實話。
「那你在髮匪營中是個什麼職務啊?」烏蘭泰斜了斜眼,微微打量了一下杜升。
「並無職務,小人只是一名小兵,戰場都未上過,大人繞了我,把我當個屁放了吧。」杜升為了活命,又跪下來,死命磕起頭來。
烏蘭泰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裝腔作勢道:「好了,別磕頭了。你能良心發現,棄暗投明,還算不晚。你們幾個帶他去營務處領十兩銀子,打發他回老家。」
「多謝大人,多謝大人!」杜升臉色一松,心裡一陣狂喜,好歹是把錢混到手了。
幾個清兵抓住杜升的膀子,把他押進了清軍的營地內。
這時烏蘭泰的一個隨從靠了過來,低聲問道:「都統大人,還按老規矩辦嗎?」
「就是一個廢物,一點利用價值都沒有,按老規矩辦。」烏蘭泰陰冷地吩咐道。
杜升來到營務處,營務長給了他一張紙,上面密密麻麻地寫了好些字,他也看不懂。「這是什麼?」杜升小心翼翼地問道。
「這是你的認罪書,還有保證以後回家不在從逆。你別管那麼多了,在這裡按個手印,拿了銀子趕快走人。」營務長不耐煩道。
杜升不敢多問,連忙用大拇指沾了下印泥,在紙的下方按下了自己的紅手印。
「拿好銀子,到後面的房間把前額上的頭髮剃了,紮好辮子就可以走了。」營務官收起按好手印的紙,隨後把十兩銀子放在杜升手裡。
「謝謝長官,多謝長官。」杜升笑著接過銀子,掂量了一下,還真有十兩,立刻喜笑顏開起來,跟著一個清兵進到了後面的房間。
這個房間不大,光線不足,還有股子刺鼻的怪味,隱隱約約看到一個剃頭師傅走過來。
「老實點,坐到這裡,我來給你剃頭。」那個人喊道。
「好的,好的。」杜升心裡一陣輕鬆,有了這十兩銀子他又可以好好混些日子了,享一陣子福了,這次果然沒白來。
當杜升坐好后,剃頭師傅拿起剃刀,不過他不是剃頭髮,而是割破了杜升的喉嚨。
「獲髮匪探子首級一枚,繳獲十兩銀子充做軍資。」烏蘭泰的隨從走了進來,杜升的首級作為清軍的戰功登記在冊,他用命換來的銀子也入了烏蘭泰的私人小金庫。
杜升死了,他沒有閉上眼,臨死前他才意識到這房子里的怪味就是人的血腥味。他的頭被放在一個密室內,裡面已經有了好幾十個前來投降的太平軍的腦袋,有多數都死不瞑目的,他們臨死前都後悔離開太平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