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附身

  楊小山跟著牛二來到了甘王廟最大的一個廳,這裡是專門替人做法事用的,可以容納幾百號人。大廳里的甘王像早就被毀壞了,牆上掛著洪教主為紀念此次壯舉留下的墨寶:


  題詩草檄斥甘妖,該滅該誅罪不饒。打死母親干國法,欺瞞上帝犯天條。


  迷纏婦女雷當劈,害累人民火定燒。作速潛藏歸地獄,腥身豈得掛龍袍。


  詩里洪秀全把甘王說成是殺母的禽獸,還是一位無恥好色之徒,痛斥甘王罪狀。反面也印證自己搗毀甘王廟乃正義之舉。不過就詩論詩,看得出這位教主大人才華有限,這基本屬於一首打油詩,當然正因為打油,老百姓才能看懂,易於宣傳。


  這次楊秀清召集的會議,不但紫荊山各炭黨頭頭都到了,還邀請了秦日綱,他是貴縣龍山的礦工頭目,是教里除炭黨以外另一大勢力,人數稍少於炭黨。另外教里長老陳承瑢也來了,他是洪教主的執筆(相當於現在官員的大秘書),洪教主很多教義指令是通過他的手對下面傳達,此人雖僅粗通點筆墨,但為人極為精明,心思深沉。全大廳二百多號人,除了大小頭目,虔誠的教徒也基本都到全了,匯聚了目前拜上帝教所有的骨幹力量。


  「現在的情況,大家也都清楚。馮先生被抓了,洪教主也不在,下面該怎麼辦,大夥都說說吧。」楊秀清首先開了口。


  大廳里一陣靜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不想第一個開口。


  過了一會,秦日綱忍不住了,他三十齣頭,常年的礦工生涯練出一身健壯的肌肉,孔武有力的臂膀,粗壯的大腿,說起話來中氣十足,「要我說,咱們這麼多人,衝進衙門,砸了狗日的大牢,先把馮先生搶出來!」


  楊秀清沒有接話,蕭朝貴不由頂了一句,「誰去沖?你沖?」


  秦日綱立刻紅了臉,半天沒說話,畢竟官府在老百姓心裡還是很威嚴的,衝擊衙門形同造反,真可是殺頭的大罪。「只要有人帶頭,我老秦就跟著去。」秦日綱想了半天,很沒底氣地嚷了一句。


  「老陳,你說呢?」楊秀清扭過頭去望著陳承瑢。


  陳承瑢三十多歲,個子比較矮,因為有點文化,在教里還是頗有點威信的。他拿起一桿老煙槍,不緊不慢的吸了一口,心裡又琢磨了一下,「我們還是再等等洪教主的消息吧。」


  楊秀清又一一點名問了下其他各個頭目的意見,大家七嘴八舌,誰也沒給出個靠譜的意見。


  「這也不成,那也不成,乾脆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媽,散夥得了。」牛二著急了,嚷嚷開了。


  話剛說完,很多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似乎不少人持贊成意見。


  就在此時,楊秀清忽然頭一歪,身子直愣愣的栽倒在地,一攤白沫從嘴角邊流出,昏死過去。


  大夥一下慌了神,都圍了過來。蕭朝貴離得最近,立刻扶起楊秀清半邊身子,拇指去掐他的人中。口中還著急的喊道:「大哥,你怎麼了?你怎麼了?快醒醒,快醒醒!」


  忽的楊秀清又猛地站起,身體筆直,眼珠上翻,露出兩道眼白看上去如同靈魂出竅,把大家又嚇了一跳。


  楊秀清神情異常肅穆,「眾小子聽著,朕乃天父上帝是也!今日托楊秀清身體下凡,有事要教導大家!」


  楊小山一邊看著,心想好戲果然來了,這手天父附體玩得真溜,真該給楊秀清頒個奧斯卡小金人啊,演技太到位了,唯一不足就是台詞水了一點,像是戲班子的台詞。楊秀清天父附體,這麼大的事件,小山當然是知道的,所以才千方百計搶在他表演之前先去套近乎,賺人情。


  「天父!」蕭朝貴首先跪下,他身後的李開芳、林鳳祥、賴九等一班小弟都口稱「天父」跟著跪下,繼而他們的小弟看著老大都跪了,也都跟著跪了下來。


  大廳里虔誠的、膽小的、跟風的教徒一看這陣勢,也一個跟一個跪了下來。


  陳承瑢心裡笑了一下,原來是這麼回事!難怪昨天夜裡,楊秀清託人給自己送了一箱子銀子,自己死活推脫不掉,這是要用銀子堵自己嘴啊。不就是不吭聲嘛,這買賣划算,這種時刻教里確實需要個帶頭的,就這麼著吧。陳承瑢想定后什麼也沒說,他也跪了下來。


  此時只有秦日綱和他的一幫人還站著。


  秦日綱感受到一股壓力,他的小弟也都看著自己,事情發生的太快,他一時也慌了神,不知道怎麼辦好。


  「姓秦的,你敢對天父不敬?」蕭朝貴大喝了一聲。


  秦日綱腦子沒反應過來,不由自主地就跪了下去,身後的小弟一看這陣勢也都跪下了。


  楊秀清端起了天父的架子,厲聲道:「想不到爾等為了一些小事在此爭執不休,難倒是懷疑朕的能力?朕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先前沒有下凡就是要看看爾等是否對朕忠心,是不是朕的好信徒,這是對爾等小小的考驗。至於現在這種小困難不值得朕出手,朕會交給楊秀清去辦,爾等都要聽他的指揮,不要再三心二意,要同心同德協助楊秀清把事情辦好!」


  話剛說完,只見楊秀清渾身突然顫抖起來,大喝一聲「朕回天了」,又再次倒地,昏死過去。


  「遵旨!」蕭朝貴馬上帶頭喊道,眾人也緊跟著一起喊道。


  當蕭朝貴又再次去掐人中的時候,楊秀清終於蘇醒過來。只見他以少見的獃獃狀問道:「剛才是怎麼回事,我的靈魂好像突然出竅了。」


  「天父下凡了!」楊小山可不能放過這個表演的機會。他把先前和楊秀清說的話,又跟大夥說了一遍。


  最後還問牛二等一桿兄弟道:「我現在是不是比以前會說話多了?」


  牛二和其他認識小山的人都連連點頭稱是,在小山的誘導下七嘴八舌地說他以前如何如何不會說話,現在如何如何伶俐。


  戲演到這裡,眾人基本都確信了,楊秀清就是天父選中的那個人,天父附他身了。


  就連老練的陳承瑢也懷疑起自己的判斷來,本來他是不信的,這樣手法在廣西叫做「降僮」,其他宗教也有過類似的表演,但他也知道牛二並不是楊秀清的人,先前還準備開小差,獃頭獃腦的也不是會說謊的人。如果是竄通,這也表演的太好了。


  「大夥既然都願意聽天父教導,那我楊秀清更義不容辭,馮先生的事就包在我楊某人的身上,下面我會帶著大家繼續去鄰縣砸甘王廟,直到把附近所有的甘王廟全部砸掉,大家說好不好?」楊秀清頗有一番動員能力。


  「好!」群情激奮,拜上帝教眾士氣頓時高漲了起來,大家感覺又有希望有奔頭了,人心穩住了,隊伍保住了。


  楊秀清這一段記錄在太平天國《天情道理書》里「當其時真道兄弟姐妹多被妖人恐嚇,若非天父下凡教導做主,恐伊等心無定見,安得不忘卻真道,差入鬼路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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