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七月長安
第一章:七月長安
這是一個為期十四天的故事,故事發生在西部,準確一點應該是西北部,橫跨了川、陝、寧、青以及隴五個省級行政區。
故事的場景有六朝古都、有沙漠戈壁、有賀蘭山缺、有長河落日孤雁當然更少不了回民的伊斯蘭教,藏民的佛教。
少不了清真寺廟和藏傳佛塔裡面那虔誠的令人心悸的信仰。
這樣的場景天生就該是英雄豪傑的舞台,好比秦王掃六合,好比冠軍侯封狼居胥。
只是……這個故事裡面沒有什麼王侯將相,也沒有什麼肝膽相照。
只有三個少年男女之間宛如流水的友誼,還有一個少年對其中一個少女不敢宣之於口的情愫。
那個少年是我,我叫王業鑫。
那是2015年的暑假,我剛好大一結束,曾經的高中同學大二結束。她準備拉著她玩的最好的一個室友去西北五省的著名景點玩一次,可能是因為擔心兩個女生太過危險,也有可能是因為其他。
總之我非常高興她邀請了我,所以忙不迭的答應了這個請求,並且一口氣在空無一人的宿舍當中等了她足足一個周才起身前往了西安和她匯合。
我答應她的理由有三個,第一在高中的時候我就和她非常要好,我們都是地理課代表,不過她是我老大,深得老師喜愛,而我只是一個收發作業的苦力,但這並不妨礙我對她的尊敬——中學年代學習好的人總是受到尊敬的。
第二個是因為一年的復讀我已經忘掉了太多高中的回憶,能有一個撿起來的機會,實在是非常令我開心。
第三,那唐詩漢賦之中描繪的西域風貌,關中全景,實在是令我魂牽夢繞了太多年。
但其實也許這都是理由,真正的原因,應該是那片土地的確很神奇,神奇到了對於男女關係遲鈍到淡漠的我,從不相信一見鍾情的我在那裡真的遇上了一個讓我一想起來就要笑的女孩。
不是哈哈大笑,而是不由自主的翹起嘴唇,將眼睛眯的看都看不見了。
是的,我的眼睛很小,所以很多人,尤其是我老爹都三番五次的告誡我最好少笑,因為笑起來太過猥瑣了。
只是我怎麼也忍不住,這一點和她正好相反。
相反的不是愛笑,而是她的眼睛特別大,還記得旅行的時候一個同行的阿姨這樣調笑她和我,原話是什麼我忘了,總之是指我和老大的眼睛加起來都沒有她的大。
笑是她的特點之一,當然也或許是我的第一印象太過強烈了,因為我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她就在笑。
兩顆虎牙咬著嘴唇,似乎想要忍耐笑意,然而卻無論如何也忍不住,笑意總是會像蓄滿的流水一般從她的眼角溢出來。
那個燦爛,即使是陝師大老校區圖書館那飛檐角投射下來的夏日陽光都比不上分毫。
我當時不知道她在笑什麼,但後來老大告訴了我,她是在笑我。
這沒什麼不好理解的,因為當時的我實在是狼狽到了一定的境界。
因為那個時候我才坐了十四個小時的火車,從重慶到西安,提示一下,站票,而且下車的地方不是在西安市中心的火車站,而是荒涼的連公交車站台都沒有的郊區南站。
我下車的時候是凌晨四點半,即使是盛夏,天也依舊是毫不給面子的黑黢黢一片,無數的大媽、大爺還有一些穿著暴露並且濃妝艷抹的妖嬈女子在拉客。嘴裡說著什麼房間好,小夥子要不要歇一夜,只要五十塊錢,明天負責把你送到景點去之類的話。即使是少有社會經歷的我也能夠下意識的感到不對。
用書上的話來說,或許他們的臉上都帶著對生活的麻木之情——我不知道,因為我壓根沒敢看清就一溜煙的上了一輛深夜過來拉客的計程車。
那個時候還沒有共享單車什麼的,至於滴滴打車之類的或許是有了吧,但我說了,當時還略缺社會經驗的我並沒有那麼多的思路和想法。
我只是感到十分幸運,甚至感到這個城市對我非常的友善,至少剛剛下完了一場雨的西安市並不顯得那麼燥熱,而且我又在最關鍵的時刻搶上了一輛計程車。
至於從火車南站開到陝西師範大學的老校區用了差不多兩個小時的時間,司機收了我一百五十塊錢的車費,並且在途中又加了兩個乘客的問題我並沒有多想——甚至頗有幾分高興。
因為這兩個小時我粗略的欣賞了一下古城的風景,從碑林到城牆,從大雁塔到小雁塔,而那兩個上來的乘客也是青春氣息逼人的同齡女孩,並且嘰嘰咋咋間讓我對於這座古老的城市更多了幾分生動入骨的了解。
我覺得一百五十塊錢似乎值了回票價,至於老大說的陝西小偷多,風沙大,氣候乾燥之類的問題——我想或許是她不太適合外地的求學生涯,亦或者是向我炫耀吧。
畢竟我曾經給她說過,我一直很羨慕嫉妒她能夠在陝西西安這個六朝古都學歷史。
因此當我站到陝西師範大學老校區的門口的時候,我是抱著十分的欣喜和萬分的朝聖心情的。
尤其是當我看到師範大學正大門的圖書館的時候,那是一棟真正意義上的中西合璧的建築,我並不懂建築,所以無法將它描繪的天花亂墜,但有些東西你一眼望去就能說出他的神髓所在。
比如這棟建築,它有明顯的北國風采,這主要體現在它鏤刻成龍首的分明屋檐,中心對稱的構造之上。
很顯然,這都不是為了裝飾而裝飾的,而是他的設計師真的獨具匠心,其具體的體現就在於那兩對飛檐角,真的能夠起到將雨水聚集,然後從角落落下的作用。
這便是中,至於西,則是主要體現在屋內的設計,無論是每一層樓的採光,還是角落之中的吧台,都極具現代氣息,即使已經過去了超過六十年,卻依舊沒有絲毫落伍。
這一切的一切,都和師範大學新校區的那個帶著綠帽子的正方體圖書館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後來我才知道,老圖書館的設計人正是那位民國的建築學大家,梁任公先生的兒子——梁思成。
我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在看那貼滿了圖書館外牆的爬山虎,某種意義上,那就是實體化的歷史的痕迹,當我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幾乎是下意識的轉身,然後一不小心一個踉蹌就摔在了台階上。
背後說話的是我的老大,兩年不見她似乎變了很多,其中最為顯眼的就是在高中絲毫不會打扮,甚至因為髮型被嘲笑為蘑菇頭的女漢子竟然留了一頭長發,並且將頭髮燙了,染成了金黃色。
當時我應該露出了一個震驚的表情,然後配上了我那朝聖的喜悅,奔波的勞累,或許在那位站在爬山虎下面的女孩看來——真的是狼狽的有些可笑。
我卻沒有想那麼多,因為我的目光投過了那帶著斑駁陽光的爬山虎,就像是投過了斑駁的歷史,從她那像是流水一般淌著的笑容裡面我非常不合時宜的想到了《詩經*秦風》裡面的蒹葭。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中沚。
在宛如老牛一般的赳赳老秦的國風之中,大多是豈曰無衣的壯烈,因此我一向認為那個看著美女就走不動道的哥們頗有幾分豬哥,並且在其中顯得十分的突兀。
就像我此刻看見爬山虎和陽光下的女孩,在一群進出於圖書館,討論著學術問題的陝師大同學之中一般,顯得無比的突兀。
此處沒有水,也沒有蒹葭,但是有陽光和爬山虎,更重要的是都有一個絕美的女孩,和一個蠢斃了的少年。
歷史的長河總是捲起相同的波瀾,就像星空之下從來沒有什麼新鮮事情,或許有一天我此刻的蠢樣也會被寫進什麼作品裡面,然後讓後人覺得突兀與可笑。
但這就是我和那個看見蒹葭、白露和伊人的少年的青春期,我不知道他所傾慕的姑娘在水邊有著怎樣的名字,但我知道,我所喜歡的女孩在陽光下叫做陳雨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