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沈氏雲娘(下)
幾人正在民居中轉悠期間,忽聞臨近院內傳來一聲尖叫。只聽似乎是一上了年紀的婦人,哭喊著,「雲娘,雲娘!」過了會兒又似乎反應過來,大聲喊著,「快來人幫幫我!」
應純最先行動,看了眼原地站著的兩人,縱身翻上圍牆,踩著旁邊人家的大門跳進那院落。霽光正要跳牆,忽而想起手邊牽著的李符瑤,頓了頓,拉著李符瑤從巷內繞到出事的院前,推開院門走了進去。
此刻,應純正抱著一昏迷不醒的婦人,緩緩平放到地上。霽光急急進門,眼角餘光掃過那掛在院前花架上的白綾和翻到的板凳,心裡已明白了幾分。她快步上前,將那尚在苦寒的老婦推到一邊,「把她放平。」一邊囑咐應純一邊伸出拇指順著那婦人下巴向下捋去。
白皙的手指順著下巴,喉管一路抹到頸下,「還好脖頸沒有大傷。」霽光鬆一口氣,順手把在那婦人人迎脈上,這才打量起面前的人。這一打量,倒是把霽光驚了一下。這婦人面上,成片分佈著深深淺淺的黑斑,斑中又時有點點黧黑點,似墨水潑灑般零落於面上。
「只是受驚氣閉而已,所幸臟器沒有受傷。」霽光收起目光,向旁邊的老婦解釋道。又瞄了眼應純,「好了你可以走了,讓符瑤過來。」
應純無奈嘆口氣,早已習慣了她的呼和,忙招呼符瑤上前。
霽光輕輕解開那婦人衣襟,拔下隨身的發簪,取了發簪尖斷遞給符瑤,「你來點壓她的膻中穴。」一邊說著,一邊解下隨身的香囊,恰是當年方筠宜贈與她的那個,也是風欒冒著危險替他取回的那個。
姚霽光打開香囊,輕輕撕起包裹的油紙,手指輕捻,取了一些粉末,送到那婦人鼻前。另一手依舊是輕搭在人迎部,不敢放鬆警惕。過了一會兒,手下感覺脈率稍有些變快,霽光大喜,再次取一些麝香粉末湊於那婦人鼻下。
此刻,鄰里之人聽到聲音,也陸陸續續的過來查看,聚集的人多了起來,姚霽光也從鄰里的議論中聽出了大概。
「可憐的雲娘,好好一個人,生這樣的怪病。」「她的臉都這樣了,也難怪沈三郎不願見她。」「話可不能這麼說,你怎麼不說這幾年沈三那廝鄉試落第,家裡開銷可都是雲娘做綉活換來的。」「有什麼用呢,女人還不是面容最重要。」
姚霽光眉頭微蹙,目光瞥一眼雲娘,見那一身衣衫均是破舊簡樸。袖口似是兩個磨破的小洞,被她用紅色絲線圍圈成花苞的樣子。花苞外,一隻用藍綠色絲線綉成的靈巧纖細的蜻蜓駐停於那洞上,倒似停在花蕾上一般,顯得那小洞也別緻了起來。若是風欒見到這樣蘭質蕙心的女子,一定會喜歡。霽光嘴角輕輕上揚,見那女子眉頭蹙起,忙將她扶坐起,拍打後背助她換氣。
終於,那被喚作雲娘的人輕咳一聲,微微醒轉。見周圍眾多人圍著她,雲娘先是懵了一會兒,目光轉到身邊那老婦身上,再看向身邊翻倒的板凳,卻是突然記起了之前所發生的事情,眼神清明起來。「姑婆……」她似犯錯的孩子般輕輕喚一聲,再看左鄰右舍各樣的眼神,一時心酸,淚水連珠落下。
「傻孩子,以後別這樣了。」那老婦也是微微哽噎,抱著她,將她攙起。也不管那些看熱鬧的左鄰右舍,只熱情的招呼著姚霽光一行人,「恩人們,快進屋休息休息,喝杯茶水。」
那雲娘這才知道是姚霽光一行人救了她,也堅持向每人都福了一福。待幾人落座之後,又忙不迭的去泡茶送水。
「剛才聽鄰里議論,雲娘也是個心思靈巧的好女孩,卻怎麼這麼想不開?」見那老婦隨著坐下,霽光明知故問道。
那老婦嘆一口氣,「還不是我那忘恩負義的白眼狼兒子。自從雲娘患病變成了這樣,便成日夜不歸宿,再也沒搭理過那孩子。」
恰在此時雲娘倒水回來,聽得姑婆的話,淚水又是連珠串的落下,她忙背轉過身用衣袖拭去,站在原地不知是該退該進。
霽光心中也是一陣酸楚,「雲娘」,她努力緩和語氣,「我這裡倒是有個方子,可以讓你快速恢復容顏,只不過這方子較烈,可能會有嘔吐眩暈、水食難下等多種不良反應,你可願嘗試?」
那雲娘卻是未加思索的點點頭,放下茶壺,雙手在腰間摸出荷包,全數遞與霽光手上,「若您真能助雲娘恢復容顏,那你就是雲娘的再生恩人了。」
霽光退回荷包,誠摯的望著雲娘,「我不要你的錢,我只要你以後能忘記讓你不痛快的那些人,好好過自己的日子。」
風欒坐在桌前,望著桌上的書本發獃。那本書的邊邊角角都已磨碎,甚至書面上的書題都是殘缺不全。那藍緞的書面,不知被誰撕去右上角那一塊,封面只留殘餘的「班書」兩字。風欒輕嘆一口氣。
自己當初得到這本書,還是在十年前,那時,她們剛到京城,全家人都在忙著搬家、跑商路,只將她一人留在家裡。她還記得門外那個白鬍子老爺爺,邋邋遢遢的敲開她家門,叫嚷著要見風欒的爺爺,可是爺爺尚在山西,可要怎麼見他。那白鬍子爺爺鬧了半天,見不著風欒的爺爺,反倒是與風欒成為了忘年交。
後來呢?她也記不清了,她只記得當初一覺醒來,這本書就出現在自己床頭,還有一張白鬍子爺爺留的字條,讓她好好保管這書。後來,她就再也沒見過這位朋友。
門外,霽光輕輕敲門。風欒清一清嗓子,「請進」,說話間,已經不著痕迹的將那書藏到衣袖裡。
「你說,為何這天地同造男子女子,卻要讓女子受這麼多苦……」霽光今日心情並不太好。
「是啊……為何要讓小小女子來承擔這麼多苦……」風欒卻是想到了自己,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