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太子高祈
氣喘吁吁總算奔到李府大門前,卻見原本守在李府外的官兵都已撤去。霽光著急中也來不及細想,三步並兩步跨上台階,直接推門而入。過了外院,見李泰雖是不在,李家婦孺卻全都聚在一起,走出內院,急急往後堂走去。太好了,霽光急奔上前,總算在後堂門前一把抓住了符瑤,氣喘吁吁的問道,「從這裡到詔獄要多久?還能追的上李泰嗎?有沒有什麼能夠快速通知的辦法?」一連串的問題問下去,反倒讓李符瑤完全傻在了那裡,霽光見李符瑤嘴唇微翕,正要再追問,突聞後面一聲尖利的聲音,「太子殿下駕到——」
一瞬間,霽光忽然有種自己猛然間長高的幻覺,不,只是身邊的人皆跪了一地而已。霽光腦中混亂,僵硬的轉過身,恰巧見到一赭色長袍的男子虎步行來。那男子約莫十八九歲年紀,器宇軒昂,一雙高傲的眸子此刻正也盯著霽光,眉間微蹙。霽光這才忽然意識到符瑤在底下猛拽她的裙擺,她膝蓋一曲,跪伏在地。
「李泰呢?」太子見府內一群女眷前來迎接,微微有些疑慮,如今這情況,李泰還能有心回兵部不成。
李符瑤清清嗓子,待要回答,卻不知該如何說起。假死之事只有當初書房內那幾人以及蔣氏知曉。李符瑤向來不會撒謊,故而擔心自己不小心說漏了什麼。
霽光正糾結自己的身份是否應該貿然回應之時,卻聞一個女聲落落大方的回道,「三弟剛去探望父親,才走了不過一炷香的時間,不知太子殿下駕臨,實是失禮。」卻是方筠宜最先鎮定下來。霽光不由得多看了那女子一眼。
「那真是可惜了,」太子心情不錯,倒也沒計較太多,「你們都起來吧,讓下人們自行散去,我有事情與你們商談。」一邊說著,太子一邊跨入後堂,等待著眾人。
蔣氏與李符瑤依次進得門內,方筠宜想想也跟著邁進去。輪到霽光,剛要進門,卻聞太子問道,「這位是什麼人?怎麼我在李家從未曾見?」別說太子與李家交情尚好,與李家的幾個孩子也都是自小相識,就算是太子沒見過李家諸位,光看霽光那一身簡單的粗布長袍,便也該分出她的身份。
「這位是姚霽光姚大夫,是小女符瑤的閨中密友,自老婦生病以來,一直服侍在側,勤心照料。」蔣氏搶先答道。
「那便進來吧。」太子見李家之人尚且不避諱,自己自然也懶得管這麼多。只是見那女子身份低微,似乎卻並不怎麼怕自己,太子心中不由有些不爽。
「我今日來是有好消息要告訴你們。」太子見人已聚齊,便也不再耽擱,「李首輔的事情發生的太突然,父皇難免一時暴怒,失去理智。今日朝中虧得方大人捨命為李家求情,我與父皇又仔細商議了細節,總覺其中有詐。父皇決定先暫停李首輔職位,此時正值國家用人之際,若李家有人願去東北前線將功贖罪,聖上自當重新獎懲。」
一席話說完,太子卻見李家眾人的表情反變的奇怪而扭曲起來,卻不知發生了什麼,又換了副溫和的語氣,「我怕蔓宜嘴笨說不清楚,又想著此等喜事應該我來通知才對,便自行過來了。東北前線丟失百里失地,父皇做此處理已是給了李家天大的面子。接下來恐怕要首輔大人親去前線帶兵,再等立功了。」
再見蔣氏等人,卻反而更是要哭出來。太子有些奇怪,「你們是怎麼了?」
「啟稟太子殿下」,霽光腦中飛速旋轉開,「只是眾人昨夜收到王大人手下送來的信箋,說是聖上明日便要處決李伯父,以至於我們俱以為李伯父已經沒救。並非我們不領情,只不過近幾日大家心情大起大落,如今突然放鬆下來,卻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怪不得今日那方濟山冒死也要為李家請命了!」太子恍然,繼而,突然意識到哪裡不對,「王大人?!是王夫倫?!」
霽光如此回答,著實是有自己的考量的。如今的形勢看來,王夫倫的對手只是李家,而鄒天明卻似乎是想等著王家與李家爭鬥之後,橫插一腳,漁翁得利。若是李家實力還在強盛之際,維持三足鼎立局面,依靠扶持王夫倫的地位分散來自鄒家的針對是最好的方法。只不過李家現在實力早已不復當年,一足傾折,想要同時將王夫倫與鄒天明這兩人拉下馬自是力有不逮。倒不如暫且借著鄒家的東風,先將王夫倫拿下,轉移戰火的同時自己也能借著喘息之機,暗度陳倉。
霽光輕輕推了推符瑤。自上次李泰從獄中回來之後,那三封信箋便交由李符瑤保管。符瑤忙將信箋遞上,太子翻看了兩眼,皺眉道,「這可有點像鄒大人的筆跡。」
「泰兒上任不到一年,各位大人接觸的不多,老婦就更不知各位大人的筆跡。只是那送信之人臨走之時,老婦多用了點心,讓家丁偷偷跟隨,才知道是大時雍坊送來的信件。泰兒此次去看望父親,也是為了能給他送行。」蔣氏最先明白了霽光的用意,幫忙圓道。
大時雍坊緊鄰正陽門西側,確實是王家住宅所在之處,鄒府家的宅子卻是在正陽門東側的南熏坊中。蔣氏畢竟了解的比霽光要多上許多,說的話也更為可信。
「這算是什麼事。」太子捏著這三封信,眉頭緊皺。他與貞帝均早就懷疑王夫倫刻意針對李家,如今又冒充鄒大學士的字跡侮辱李家族人。
「話我已帶到,這件事情,」太子晃一晃手中的三封信箋,「我得讓父皇知道才行。」太子轉身匆匆離去,又突然想起什麼,回過頭,「你們趕緊找個人通知李泰啊,免得李首輔性格剛烈,做出什麼傻事。」看著這慌亂的一家婦孺,太子深深嘆一口氣。可惜他還有事在身,不能留下來幫忙,李家這次可是被害慘了。
太子的身影一消失,霽光就猛衝出後堂,沖入內院。剛剛她的腦中一直在想一件極其噁心的事情,只是尚待驗證。蔣氏得霽光所救,也算是習慣了她的無禮,匆忙吩咐手下儘快把李泰找回來。也跟著霽光進入內院。
碧蓉正坐在內院的池塘邊默默垂淚,自己自恃機靈,總比她人多得主子幾分喜歡。任她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自己竟會做出如此愚蠢之事。遠處幾個丫鬟聚在一起,不懷好意的議論著她,她也只是無精打採的輕瞟對方几眼,淚水又忍不住落了下來。正絕望間,卻見遠處一個白色的身影匆忙衝過來,分開眾人,一把抓住她便往書房拖去。
碧蓉的手腕痛的幾乎要斷掉了,認出這人是小姐的朋友,卻又不敢掙扎,跌跌撞撞隨她跑去。
「我問你,曾經跟你相好的那個書生,長的什麼樣子?」霽光拽著碧蓉一路跑到書房,才終於肯放手,碧蓉的手腕已是一片烏青。
是問讓她欺瞞李仁與李貴的那個書生嗎?碧蓉傻傻的看著霽光。也是,她只鍾情過這一個書生。可是,這個問題她已被問了太多次,但她詞窮,著實描述不出那書生的樣子。「他外表是一個翩翩公子的模樣,皮膚白皙,眼睛尤其好看。」碧蓉見對方問的著急,也只能把她的回答再複述一遍。
霽光吃急,將書桌上的東西盡數卷到地上,只留一張沒用過的宣紙鋪在桌面。恰好此刻眾人趕到,見霽光如此氣勢,符瑤嚇的忙過來幫忙磨墨。
霽光仔細回憶著那日敲門的那個白衣男子的相貌,細細描繪著,未等全部畫完,碧蓉便激動的叫起來,「是他!就是他!」
「是誰?」符瑤打量著畫中的男子,俊俏的面容之上,那一雙微眯的桃花眼煞是好看。蔣氏盯著霽光憤怒的表情,半晌突然反應過來,神情一稟,「符瑤,那日半夜有人來送信,是誰應的門?」
「是管家李福生。」符瑤依舊懵懂中。
「你速去將他找來認人。」
話音未落,霽光已將畫畫完,她將畫舉起,面對著碧蓉,再次問道,「你再看看,確定是他沒錯?」
「是,」碧蓉強忍羞憤,一雙通紅的眼睛盯著畫中那張俊美的臉龐,咬牙切齒,「就是他。」
「嘭」一聲,之間霽光將那毛筆豎著直直插到書桌里,毛筆整個穿過楠木書桌,又掉到地上,在堅硬的地面上撞出一個圓形的凹痕。幾人只當霽光是一介弱女子,卻不知她還有如此武力,俱是嚇了一跳。卻見霽光那邊還不解氣,一手拳頭緊攥,另一手握著書桌一角,卻是將那書桌角直接掰下來,直在手中蹂躪成木渣才肯罷休。
「鄒天明……」霽光氣的要發狂。本案的關鍵人物居然在此風頭之上還敢在三家面前大大咧咧的送信,卻無一人發現。對方居然如此戲耍於她!
如果她再仔細些,如果她再好好思考,李家就不會是如今這個局面了。霽光不理會書房內眾人被嚇到的表情,紅著眼睛邁出書房,一步步走回醫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