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朝堂風雲
今日天子面色並不甚好,這倒讓底下那幾個早已準備好厚厚奏章的言官們有些忌憚,熒惑守心之事貞帝原本還想朝後與李學庸再行商量,故而並未向眾人提起。但天子臉上籠罩的那層厚厚的陰雲卻是明眼人都能看出的。畢竟言官大人們可以不懼天子淫威,可以以庭杖為榮,但要是為了所謂「諫言」付出自己的性命,可要再三掂量了。當然,不善於察言觀色的人也是有的。
「啟稟聖上,臣有本啟奏。」兵部侍郎呂仲堯邁步站出隊列。
「准。」貞帝揮手,卻一副並不想聽的樣子。
「臣欲參奏同為兵部侍郎的李泰李大人。」待呂仲堯從容不迫的將這話說完,朝堂頓時沸騰起來。「大手筆啊」呂仲堯隱約聽得底下有人偷偷幸災樂禍道,他只充耳未聞。
停頓一會兒,見貞帝微微抬頭,略有感興趣的樣子,呂仲堯再上前一步,「昨日本不應是下官值班,只是下官忽記有文書未取,便於下午未時返還兵部,卻見兩名小廝在兵部後院焚燒文書之後匆匆離去,下官著急去救,這才發現自己所沾染上的事情並非我小小侍郎可以解決。下官不敢耽誤,今日一早便上朝以求將這殘本面呈聖上。」呂仲堯輕抖衣袖,掏出一個精緻的布包,當著眾人面將其打開。內中是一張被燎焦的文書,看紙紋與印章確實為東北軍戰報無疑。呂仲堯恭敬上前幾步,將戰報呈給御前公公。
「好、好一個忠肝義膽呂仲堯「貞帝冷笑著接過文書,表情卻漸漸凝固。
「呂大人,你這分明是誣陷!」李泰顯然剛剛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他素來與人無爭,自恃與呂仲堯的關係也不錯,呂仲堯剛站出的時候,他甚至並不認為呂仲堯是在參奏自己,「昨天一天我均在兵部值班,你說的文書我根本未曾見到,何況後院生火這麼大的動靜,我又怎會不知?!」
「有些事情李大人自是不知的好。」呂仲堯的話有些陰陽怪氣。
「你!」
「李家小廝李仁與李貴我已派人押下,只等日後提審。」呂仲堯這話看似反駁李泰,實則說給龍椅上的人聽。只是有些細節,可能連他也不太清楚。李仁與李貴雖是李家人,但卻並不是李泰的小廝,而是打點李學庸起居的貼身親信。昨日他兩確實奉夫人之命給李泰送過點心。王大人找他之時只讓他檢具李泰,他原以為之後王大人便會出面針對李學庸,只是未曾想自己卻成為了這隻出頭鳥。
「爹?!」李泰不可置信的轉過頭望向李學庸。
「爹什麼爹!我怎麼可能做這種事情!」李學庸沒好氣的斥責著一根筋的兒子,後背卻是冷汗涔涔而下,後悔昨日不該對符瑤之言不加重視。可是就算真是重視了,恐怕對方的陷阱已布好,自己也是無能為力。
正在眾人膠著之際,趙壬卻似掐好時間般感到。
「聖上英明,臣有要事稟報!」
貞帝目光從那殘卷中移開,面色鐵青。「你又有何事?」
「下人稟報,昨日午後,有人從阜成門外河中撈出一具屍體,身著東北軍傳信兵軍服,卻不見戰報與信牌。微臣恐此事涉及國外細作,不敢怠慢,火速前來稟告陛下。」
「放肆!」聽此言論,皇帝大怒,趙壬以為自己哪裡出了差錯,一個激靈跪倒在地,卻見皇帝望向李泰,「李泰,你可知罪?!」
李泰畢竟還是個少年,未經太多風雨,只是應聲跪下,額頭冷汗沁出,不知該如何回答。卻見李學庸緩緩跪下,不卑不亢應道,「啟稟聖上,李仁與李貴實是微臣身邊主事小廝,二人昨日確是未歸,臣已差家丁尋找,自今日早朝,各方矛頭均指向李氏父子,臣雖千瘡百孔,但慚愧所參之事,聞所未聞。」
李學庸雖不善權謀,跟隨貞帝十年,卻也是知道皇帝性格,幾句話將眾人針對之事簡要點出,也確實讓皇帝將事情聯想到黨派之爭上。李學庸的話貞帝是聽進去了,可是這並不能讓他的臉色好轉多少,他冷哼一聲,將那半張戰報扔向李學庸。紙雖燒焦,字跡卻依稀可辨。只見上面寫著,「四月一日,主帥李嵩臨戰失蹤,營子夜遭襲,副帥方宏宜戰死、劉墨重傷,士死傷千餘,退守遼陽,求援。」
李學庸一陣眩暈。他突然明白,自己戰戰兢兢這十年,這次是無論如何不能全身而退了。他年歲已高,首輔做與不做他倒是不在乎,只是原本他還與貞帝商量好兩年之內整頓軍紀;他已準備好改革人才選拔制度的腹案;他手裡已掌握了十數名清正博學之士的名單,都是他近幾年明裡考量,暗中觀察的。只要將這十幾位後生給予適當提拔,朝中頹靡局面必當大改。他只後悔自己沒能更快一些,如今自己定要遭貶,兩個兒子前途也定要受影響,他這滿紙計劃,可是要交託給誰?
「聖、聖上,臣還有一事。」趙壬伏於地上,戰戰兢兢。
「最好別是關於李大學士的。」
「這……臣今日收到往屆幾名考生聯名舉報,關於李首輔科場舞弊,提拔親信一事……」趙壬這聲音越說越小,朝堂卻越來越安靜起來,到最後一字說完,周圍死一般寂靜。
「聖上英明,此事件件事關重大,還要等查清楚了再說啊!」禮部尚書方濟源站出來,方家與李家素來有親,大女兒方筠宜嫁與李家長子李嵩,而唯一嫡子方宏宜也作為李嵩的副將與好友,追隨他守護東北邊界。自是不願李家受難,何況方濟源也相信以李家之人斷不能做出這些事情。
「方大人,您如此為李家著想,可知東北軍副將方宏宜已經由於李嵩的背叛戰死沙場?!」
方濟源只覺頭腦嗡的一聲脹開,看向李學庸,卻見對方迴避過他的目光,望向呂仲堯,一字一頓,「呂大人,現在說背叛還太早了。」
「全都給朕住口!」龍椅上的貞帝早已是怒不可遏,「暫且退朝,常將軍,你帶一隊禁軍去李府保護李家父子,待事情查明之後,另行定奪。鄒卿,此事事關重大,三部恐不能做主,你負責從旁協助。另外派人前往邊境,查明情況。若東北戰線真是敗退……哼!」貞帝口中的鄒卿是內閣三把手鄒天明,此人雖結黨營私,卻與李學庸並無太大利益衝突,平時也無太多針鋒相對,貞帝雖是極度氣憤,但恐也想到王夫倫與李學庸的直接利益衝突,既避免王夫倫參與此事,多少還是願意相信李家的。不過不管如何,東北邊境不僅僅是兵敗這麼簡單,以貞帝的性格,李嵩就算是找回來,也是仕途盡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