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涯岸 11
秋幼南緩緩睜開眼,剛想動一動僵直的身子就感覺自己像被抽空力氣,抬起手都費力。
床畔守候她的家僕見她醒來,聲音倒是很欣喜:「小姐你醒了。」
秋幼南費力的點了點頭,掙扎著要起身下床,身邊的家僕也連忙扶住她。她咧起泛白的嘴角,對家僕笑了笑:「沒事,你先下去吧。」
「小姐……」
「你先下去吧,有事我會叫你。」秋幼南笑的溫柔,表情卻是不容爭辯的決然。
「那好。小姐,奴婢就在門口。」家僕一臉為難,但看著秋幼南的表情也沒多話,合上門就出去了。
秋幼南見家僕出去了,慢慢的走到楠木櫃前,想要換下這一身臟污破爛的衣衫。
她脫下紅梅踏雪裙,從櫃里拿出一件白色綢緞的襖衣,她沒有細究衣服的美醜,只是隨手摸出就套在了身上。
她活動著身子。伸手摸到脖子,後頸還在隱隱作痛。想起欲正,心裡萬千擔心與自責。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希望欲正沒事。
秋幼南走近鏡台想把自己雜亂的頭髮整理一下,她拿起木梳時看見旁邊的銀鈴鐺,她倒是一陣欣慰,原以為是下山路上弄丟了,沒想到竟在這。心裡想著,伸手把這鈴鐺系在腰間。她看著鈴鐺,像是自言自語:「你就沒陪我一遭,竟想不到會發生如此多的事。」說罷,眼眸里的悲愁更深了。
整理好自己之後,她坐在廳里的木椅上,躊躇不決。
她想去找兄長問一問欲正的情況。
剛站起身又想起兄長刺向欲正時冰冷的神情,她又邁不開腳。
愁眉緊鎖,坐立不安。
現在兄長怕是在生氣罷,如今自己再去找兄長也還是會惹怒他。
自己的所作所為已然傷了兄長的心,她憑什麼有臉面去求見兄長……
秋幼南正想著,外面的家僕怯懦的喊了一聲:「小姐,少主君來了。」
秋幼南一瞬間錯愕,沒想到兄長會來找自己。原以為只有她主動認錯,白鶴歸才會考慮原諒自己。她趕緊跑去開門:「兄長。」
白鶴歸表情嚴肅,一言不發走進室內。
秋幼南自然跟隨,低著頭坐在白鶴歸旁邊。她瞟了白鶴歸一眼,他眼神冷漠淡然,目不斜視的看著前方。秋幼南原本到嘴邊的認錯言辭,又被活活嚇了回去。
她沒說話,倒是白鶴歸首先開口:「淳于寧他沒事。」
「淳于寧?」秋幼南心中疑惑片刻,低著的頭猛地抬起,恍然驚喜道:「兄長,欲正他沒事嗎?」
「嗯。」
「兄長你沒殺他……」秋幼南心裡高興卻也覺得對不住兄長。明明是自己態度不敬,明明他完全可以殺掉欲正,可是他還是沒下手。
秋幼南撲通一聲跪在白鶴歸面前。
「兄長,幼南知錯,幼南願意領罰。」得知欲正無大礙她的心也算放下,如今便是要認真悔改才是。她低聲說著,語氣難得的堅決。
白鶴歸眯著眼,筆直的坐在椅子上問道:「領罰?你讓我如何罰?」
秋幼南沒猶豫,一字一句:「白家有規曰凡白家弟子有言語冒犯長輩者,罰以半月禁足,手抄道德經一百簿。」
「家規你背的倒熟,與那淳于寧一味廝混時你有思慮過家規上是如何說的么?」白鶴歸仍舊板直的坐著,緩緩垂下眼帘,根根如絲繁雜卻鬆軟的睫毛輕輕抖著,目光冷淡的看著她說道:「禁足也好,抄寫道德經也罷,都是要你平心靜氣,認真悔過自己的言行。你當真能做到么?」
「幼南會誠心悔過。」秋幼南說話帶著顫抖,腦袋叩在地上顯得心誠。
白鶴歸看她執意如此,也不便多說。只想她真能悔過那是最好,如若依然想著那淳于寧,有朝一日她也必定會後悔,到那時她如何苦苦哀求,他也不會手軟。
他繞過跪在地上的秋幼南,不再看她。
走出門外對家僕命令道:「秋幼南從今日起禁足半月,任何人不許探望。」
秋幼南抬起頭,目光失了神采。依著兄長的性子如今願意來見自己也算是大度。畢竟是自己錯在先,縱使他後來放了欲正,也只是顧念著她的感受吧,兄長從未如此冷漠忽視過她,怕是真的對她失望了罷。
看著白鶴歸遠去的背影和徐徐關上的門,秋幼南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
出了秋幼南的住處,白鶴歸直接向大門走去。
清冷山風不斷,涼意深深。
白鶴歸的白衫被山風吹起,柔柔盪起一波一波的漣漪。他微微覺冷,身後的家僕確實知道分寸,無聲的遞上一件乾淨的裘衣。
他拿過裘衣披在身上,對著家僕說道:「你去我書房取了桌上的書紙給主君送去,我去迎柳家二少,你就不必跟著。」
「是。」家僕回應,轉身便向他書房走過去。
他將飄到額前的髮帶甩到身後,快步走向白家大門口。
白鶴歸邊走邊看著這天上風雨變幻。天氣如此黯淡陰沉,怕是要下雨。高山之上天色陰晴不定本是平常事,只是不知道風存兄能不能在下雨之前趕到。
白鶴歸停住腳,站在門口屋檐下等待柳風存。
白家大門巍峨高嵩,一律的白牆黛瓦,說不盡的森嚴。
聽聞柳家二少要來,白曉生已派了一眾家僕在門外等會,個個屏氣凝神,表情嚴肅,不多說一句話。人人都傳大宗劉家家風清冷,最不苟言笑。大宗白家也有過之而無不及,只不過平時白曉生都是溫文爾雅以笑示人,讓人以為白家個個都是朗朗溫柔謙和公子。
比不得大宗劉家主君緘口無言滿臉的疏離。
遠處有二人騎馬馳來,馬兒長吁一聲,嘶鳴著,兩隻健壯的前蹄大幅仰起。高大的身軀,長長的頸項,柔順的鬃毛和飄逸的尾巴,馬兒閃爍著炯炯有神的目光,氣勢慷慨激昂。
「嘿!鶴歸兄!好久不見!」馬上的柳風存對白鶴歸揮了揮馬鞭,一臉的意氣風發。
「在下柳家少主君柳不驚。」另一個人也是位風流人物,英姿颯爽氣宇軒昂,一身的貴氣。他微微彎著腰向著眾人拱手示意。
眾人也連忙拱手回禮。
兩人從馬上下來,白家家僕從他倆手中接過韁繩,牽著兩匹駿馬走向白家馬棚。
白鶴歸問道:「不驚大哥如何抽空來白家?」
「瓊花亭的鬼物作祟,柳家雖說有金剛體術護身,但這等邪物虛實不定,難以捕捉。聽聞白家仙術無人能敵,除鬼物最好不過。家父命我與二弟來求見白家主君,我等實在是束手無策,想邀鶴歸兄除一除那鬼物。」柳不驚不愧是柳家少主君,言語謹慎,給足了白家面子,如此言說倒是讓白家拒絕不了。
「不驚大哥你言重了。白家仙術只不過精於一門而已,如何比得過金剛之術制伏天下之物呢。」白鶴歸言語溫雅,淺笑回道。
柳風存看自己兄長和發小,兩家少主君你一言我一語說的好生熱鬧,倒是他一人獨獨冷落在外,他當然是不服氣。
「要我說啊,」柳風存兩隻手臂同時攬住白鶴歸和柳不驚,閉眼揚眉道:「柳家金剛之術白家仙術都很厲害,你倆如此假模假樣的你贊我誇,多沒意思。不如,我們去喝酒,白家藏酒我已經垂涎很久了,上次沒盡興,今日我必定要喝回來。」
柳不驚倒也不反駁,搖著頭笑了笑。一路上就聽自己親弟念叨白家藏酒味有多好,嘗起來有多醇厚,如何醉人如何難忘。聽得他也對這藏酒起了好奇之心。
白鶴歸也笑笑,伸手一禮,做了個邀請的手勢:「那便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