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萬重
萬重小心翼翼地摸到石柱後面，屏住呼吸，直到巡夜的守衛走遠，才探頭探腦地轉出來，繼續朝大殿裡面摸去。
他本是這坐位於萬壽山山巔大殿的常客，隨時都能在這裡來去自如，今夜如此鬼祟，實則也是這個才幾百歲的鯤頭一次。
他是來做賊的。
這座大殿，被山裡人稱為萬聖殿，據說這裡面供奉著山裡人的祖先，他們每天早晚都要在這座大殿里祭祀，那些不能上山的人，也要在祭祀的時刻，面向大殿的方向叩拜。
萬重從出生起就知道自己不是山裡人一族，所以他對這裡殊無敬意，不過就算是來做賊的，走進大殿的時候他還是覺得有些抱歉。
大殿不止供奉山裡人的祖先，還收藏著歷代山裡人所創的武功功法。
沒錯，小孩子心思非常簡單，武功功法是山裡人的寶貝，問他們要肯定是不會給的，但既然猴子哥哥和小姐姐是自己的朋友，那自己就有義務幫他們這個忙。
山裡人那麼多武功功法，偷一本兩本出來他們大概也不會發現吧。
這也是大半夜裡，小妖王撂下孫小六和小白的原因。
大殿四周和正北的方向，擺滿了大大小小的聖像，據說他們全都是死去的山裡人祖先。聖像太多了，多得把整座大殿全都擺滿，只留下一條不算很寬的通道可以通到後殿，後殿有兩座，最後一座就是小妖王的目的地。
萬重雖然離成年還遠，但天生神物的膽量確實不小，儘管裡面鬼氣森森，他卻一點都不害怕，就這樣輕手輕腳地穿過大殿，接著又穿過第一座後殿，來到最後一座後殿門前。
剛想施法穿門而入的小妖王突然發現大門開了。
他還沒來得及躲起來，就看見一襲白袍的年青人站在他面前。
年青人臉色蒼白，神情恬淡，看著小妖王的時候還略帶笑意。
小妖王知道躲不了，只好學著大人的模樣拱手為禮，口中道：「見過熠子。」
「小萬重，汝來萬卷樓作甚？」年青人彎下腰，捏了捏萬重的臉蛋兒。
「俺……俺……吾來讀書。」萬重自己是妖，又長年在妖界廝混，對於山裡人這種拗口的自稱一直都不太習慣。
「讀書？」年青人臉上的笑容綻開，他拍了拍萬重的小腦袋，道：「汝祖父不是不允汝讀吾族武典么？」
「吾……」小妖王畢竟還是個孩子的心智，一時之間哪裡能想得出合理的借口來，居然被問倒了，情急之下，眼淚就要包不住。
年青人哈哈一笑，牽起萬重的小手，轉身向殿里走去，「吾乃主君，今日便以主君之名，替汝祖父解了汝之禁令。」
小妖王頓時覺得熠子主君簡直是這世上最好的主君了。
走進大殿，他頓時就為難起來——大殿里滿滿的都是高大的書架，每一個書架上的每一格里滿滿的都是書卷。
到底該選那一本？
這對只會妖法的萬重來說是個很大的問題。
主君把萬重帶到大殿中央的通道上，看著他道：「這裡有一萬兩千九百餘部武術圖譜和武功典籍，可想好看哪部武典？」
「吾想……」小妖王壓根兒就不知道。
主君呵呵一笑，摸著萬重腦袋瓜道：「還是吾來替汝選吧。」
他帶著萬重穿過一排排書架，在最靠北的最後一排書架前站定。
這一排書架與別的書架全然不同，別的書架上滿滿的都是書卷典籍，唯獨這排書架上，每一格里，僅有一卷，書架上還有封印法陣，看著就比其它書架上的珍貴。
「以汝的修為，自然不能看那些普普通通的武典，這上面的，全是吾族最好的功法，略可一觀。」
小妖王還是愁，哪怕只是這一排，他也不知道該怎麼挑啊。
彷彿能讀到萬重的心事，主君放下他的手，彈指解了書架上的法陣，招手把最上面一層並排放著的兩卷典籍隔空取來，拿到萬重面前。
「這是《太陰玄經》，專練月華為己用，功成之後，舉手投足皆有冰寒玄勁，威力無窮。」
說罷主君又晃了晃另外一卷，道：「這是《十陽神功》，專練日精為己用，功成之後，一掌拍出，心火焚敵，莫可抵禦。」
「汝，選哪一個？」
小妖王想說俺都想要，可他就算心智再不成熟，也知道跟主君不能這麼說話。
他在心底琢磨，猴子哥哥的長槍，似乎就有寒冰之力，練這太陰玄經，豈不是還能有增益！
對啦，這《太陰玄經》，簡直就是留在這兒等著俺來偷給猴子哥哥的。
「俺……吾就要它啦。」小妖王開開心心地接過主君手裡的《太陰玄經》。
「也好。」主君微微一笑，將另一卷拋回書架，隨手封印，回身對小妖王道：「汝可慢慢讀書，吾倦了，要回寢殿休息。」
萬重乖巧地拱手俯身，道：「多謝熠子主君，拜送熠子主君。」
主君擺擺手，淡笑著轉身離去。
萬重轉了轉眼珠子，裝模作樣地盤膝坐下，打開書卷。
他的心思卻全不在書上，一雙耳朵一直聽著年青人的腳步聲，直到那聲音完全消失，他確定主君已經下山，這才把書卷貼身收好，又悄悄地朝前殿摸去。
事情進行得異乎尋常的順利，如果萬重稍大一些，不是只有五六歲的心智，他或者會有所懷疑，但現在的小妖王，卻完全被開心沖昏了那顆小腦袋瓜。
走出萬聖殿，小妖王御風而行，不一會就下到半山腰他的小院，他興沖沖地衝進孫小六和小白住的房間，卻發現裡面沒人。
小妖王有些著急，他召來傀儡僕從，才知道半個時辰前，孫小六和小白突然從房裡衝出來，飛下山崖。
妖王的本能讓他覺得兩人出了事，但究竟出了什麼事，他卻全不知情，小妖王擔心朋友，於是御風來到祖父的府邸。
萬壽山很大，大到這上面在東南西北各有一座依山而建的城池，大到數萬山裡人住在裡面，外面的人都看不出來。
小妖王的祖父住在東山城，乃是東山城城主，同時也是山裡人元老之一。
他當然不敢去找祖父詢問，就算他再不明事理，也知道私自帶人回萬壽山是很大的罪行，他找到祖父的侍衛統領，咸家的武子，那個看著他長大老伯伯。
「汝的友人被抓了。」武子告訴他。
小妖王頓時流下眼淚來。
「汝快離開萬壽山，王正在氣頭上，若被他看見汝，必會責罰，等王氣消了汝再回來。」武子向來很疼萬重，幾乎到了溺愛的程度，這會兒顧不得什麼家法，就要帶萬重偷偷溜走。
「汝還想躲！」話音未落，小妖王的祖父出現在兩人面前。
武子跪伏在地，不敢抬頭，只是懇求道：「王，重兒年幼不懂事，求王寬恕。」
「哼！」黑袍白髮的老人道：「吾何時教出這樣吃裡爬外的孫兒，武子速去，否則吾連你一起責罰。」
「來呀，與吾將這逆子打入大牢！」老人厲聲道。
小妖王哇哇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