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巴陵樓上
往來無白丁,談笑有鴻儒。
何天問一行不過剛過了兩國邊防,便即時體悟到了百賢國的與眾不同,一過關,一股滔滔文風即是席捲而來,一眼過去,是家家戶戶的門前都掛著一對佳聯,而且往來之人大多以書生打扮為多,素白袍,頭戴冠,比比皆是。
相較而之,掛刀佩劍之人乃是少之又少,而且幾乎都是用作裝飾空有其表的君子劍器,看看也就算了。
三人一馬慢慢踱步深探究竟,一路上所見實在是讓人嘆為觀止,不愧是聖賢之國,不過區區一個偏遠之地,但據三人見聞,此間卻是五臟俱全。
店鋪攤市,無所不有,從日常所需的衣食住行,到生產作業必不可少的宋斤魯削,可謂是無所不包,甚至一些店家賣的,何天問一行都從未見過。
「好奇怪啊!明明是聖賢之國,為何不見有賣文房四寶的地方?」
梅百花的疑問,亦是何天問與胡蘆的疑問,一路走過來,吃的,玩的,用的,一點都不曾落下,唯獨文房四寶,倒是不曾見到半分蹤影,頗是令人感到蹊蹺。
不過下一刻,一位路經何天問等人身旁的白衣士子便是跟著笑道:「哈哈,諸位一看就是初至我國吧!若是各位不在意,不如就讓在下給諸位念叨一番?」
突然被人插話,三人中除了二女初始被嚇了一跳之外,倒也沒被亂了陣腳,只見梅百花的青蔥玉指正在以一種常人肉眼不可見的速度在何天問的手心比劃著,不過須臾,他便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何天問拱手作輯,朝著跟前的模糊輪廓似模似樣地行了個儒生之禮並說道:「兄台高見,我等的確是剛至貴寶地,有什麼不到的地方,還請兄台諒解。不過在這裡干站著也不是一回事。」
斟酌了片刻,何天問突然遙指一幢離他們不遠處的亭台樓閣,然後抿嘴笑道:「就那裡吧!雕樑畫棟,定別有一番滋味。」
白衣士子呆若木雞,手頭上翻弄著的白玉扇子卡在指縫間了,也絲毫不覺,本以為何天問不過是邀他去一個茶館罷了,但現在何天問指著的那個地方,呵呵。
梅百花見著白衣士子面露異色,不禁覺得好奇。
「公子,那樓可是有何不妥嗎?」
「沒有不妥,沒有不妥。」回過神來,白衣士子連忙搖頭,巴陵城樓,下瞰洞庭,前望君山,自古有「洞庭天下水,巴陵天下樓」之美譽,可惜,裡頭的東西實在是太過昂貴了,即便是他這般出身於世家大族的嫡長子,也不見得有這個財力進去揮霍一頓。
但現如今既然有冤大頭,不,有人請客了,那走上一遭又有何妨。
巴陵樓構造恢弘,為三層、四柱、飛檐、盔頂、純木結構。樓中四根楠木金柱直貫樓頂,周圍繞以廊、枋、椽、檁互相榫合,結為整體。且其中斗拱結構複雜,工藝精美,幾非人力所能為,當地人傳說是魯班親手製造的。
在店小二的帶路下,何天問做主挑選在了巴陵樓頂樓設宴。
銜遠山,吞長江,浩浩湯湯,橫無際涯;朝暉夕陰,氣象萬千。坐於高閣之上,方圓之景一覽無遺,其中之波瀾壯闊,令觀者不能言語。
然何天問自上來之後便是一直坐著,是讓白衣士子頗為疑惑。
「兄台,這如此大好風光,何故一人獨坐於此,共賞之,豈不快哉!」
只見何天問一行還沒來得及作解釋,樓道上便是「噔噔噔」地響起了腳步聲,與之相隨的還有一個人的聲音。
「他之所以靜坐於此,怕不是看不得吧!江學海,你何時也學會找上瞎子的便宜了?」
儘管來人衣冠楚楚,但見其尖嘴猴腮的模樣再加上那陰陽怪氣的腔調,實在是不討喜,而且還很惹人厭。
白衣士子,也就是江學海,從來人現身的時候他便是已經眯著眼睛凝視著對方,此時更是咬牙低聲喝出對方的名字。
「公輸償!」
只見江學海這一喝,像是火星點燃了引線一般,局勢馬上變得混亂了起來,公輸償反應迅速,第一時間就裝模作樣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拿腔拿調地開始嘲諷起了江學海。
「哎喲,我好怕怕呀!巴陵大才子江學海發怒了,我是不是要死了!」
「你想死,我成全你!」
江學海抬起拳頭,作勢就要打到公輸償的臉上,可手不過才剛抬起,江學海便是反應到自己的手腕被人拿捏住了,回眸一瞧,竟是何天問鎖住了他的動作。
「江兄,莫急!在下雖不知你倆是作何關係,為何一見面便是勢同水火,心生殺意。但在下還是要告誡您一句,這事……不簡單。」
一語驚醒夢中人,江學海瞳孔一縮,何天問才鬆開鉗制,前者就是後退了兩步,呼吸沉重地緊盯公輸償。
公輸償見狀也就皺了下眉頭,目光再是往何天問一行身上掃過,尤其是在梅百花身上逗留頗久,其中輕薄猥褻之意,眾人盡收眼底。
「嘖嘖!不想這裡竟還有個美嬌娘,看你這身段還是黃花大閨女吧!不知在下可否有幸邀姑娘共度春宵啊!我保准你能體會到什麼叫人間極樂!」
聽著公輸償粗痞不堪的言論,縱使是想梅百花這般豁達大度之人也不禁生出了怒意。
「哎喲,小娘子怒了!嘖,不得不說,小娘子怒起來的樣子更是讓在下心馳神往,不如就從了我吧,不然那瞎子會遭到什麼罪,我可不敢擔保。」
公輸償的污言穢語愈發不堪入耳,殊不知,他自己招惹的是何等人物,何天問雖然聽得不太清,但心覺的直感可不是鬧著玩的,在場眾人的心思沒有一個逃得了何天問的感知,儘管只能知道個大概,不過也足夠了。
梅百花怒極而笑,向來冰清玉潔的她如今被人如此出口調戲,不論是為護己名節也好,還是處於身為一個先天高手的尊嚴也罷,總而言之,在這一刻,梅百花已無需按捺下去了。
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彷彿兮若輕雲之蔽月,飄搖兮若流風之回雪。
寥寥數日,梅百花的拳腳功夫早在何天問的調教下脫胎換骨,以筷作刀,適才出手,就是翩翩倩影,綽約多姿,不見前兆,梅百花一腳踮下,恍若縮土成寸。
待得眾人回過神來,梅百花手上筷子的一端已經是抵在了公輸償的喉結之上,眾人皆知,以梅百花展露出來的實力,輕輕一戳,保不準會不會要了公輸償的性命。
公輸償也是自己知自己事,筷子抵在自己喉嚨上,那絲絲涼意無時不在證明著他跟前這個國色天香的大美人是塊踢不得的大鐵板,但想著自己背後還有人撐腰,一時仍是壯著膽子後退了一步,大聲地叫囂了起來。
「你敢動手,我可是公輸家的人,而且這次我是奉了法家之命來此辦事,若是你們敢殺我,我保准你們都活不過明天!」
此話一出,江學海頓時臉色大變,公輸償本在數年前奪了他的名額前往稷下學宮,今日看到他本就覺得有些奇怪,但之前一直被怒氣沖昏了頭腦,一時想不起這關頭,現在公輸償一說,一切都明白了,他那是要執行公務才回來巴陵的。
「姑娘!他殺不得,殺不得啊!」
「如此沽名釣譽的小人,留於世上又有何用,只會平白地讓更多無辜因他犧牲!」
「話雖如此,但他背後的可是法家啊!」
「那又如何?」
「法家自古以來都是出了名的專橫跋扈的,而且得罪了法家也就相當於無形中得罪了大半聖賢,即使不要你們的命,以後你們怕是都會寸步難行啊!」
江學海的話像是柴薪,讓公輸償的氣焰更是高漲,只見他挺起胸膛直挺挺地走到梅百花的跟前,昂起頭藐視著梅百花,他眼神中的**之色不作絲毫掩飾。
「如何,可是想通了?不想明天身首異處的話,那你最好乖乖聽我的。」
說話之時,公輸償的手更是大膽地向梅百花的手腕抓了過去,征服強大的女人,可是絕大多數男人的本性。
「哼!」
冷笑陡現,梅百花還在醞釀一記絕命反擊之時,公輸償的動作就像是有所覺察煞了下來,然而剛剛那一聲震耳欲聾的冷笑這一刻眾人還是覺得歷歷在目。
公輸償停下動作怕是與那一聲冷笑脫不了干係,看著公輸償如同化作一尊蠟像動彈不得,江學海急色浮於臉,眼前一幕儘管大快人心,但想到公輸償背後的勢力,又不禁想要勸阻一番,以免事情真的走到回不了頭。
「別殺他,給大家留一條後路吧!」給自己死敵求情,那般心中梗塞實在難以盡述,環顧四周,最後目光還是落在了何天問的身上。
何天問心生感應,當下抿嘴笑著搖了搖頭。
「你很聰明,你放心,事情我沒有做得太盡,不過是給了他一個終身難忘的懲罰罷了。」
江學海聞言,心頭霎時一松:「呼~謝過公子大量!說起來,今日之事都怪我,若不是在下向各位搭話,也不會鬧出現在的局面。」
「江兄所言差矣,今天的事怕就是有人針對我們三人來的,是在下連累了江兄啊!」
「呃!」
何天問說的話讓江學海瞬間陷入了迷糊,這意思就是,自己被人當槍使了?一想明白,江學海頓時勃然大怒,是可忍,孰不可忍。但繼而轉念一想,這極有可能是法家布下的棋局的時候,提起來的氣霎時又歇了下去。
何天問的心覺感受著江學海的心境變化也是頗為有趣,潮起潮落,其變化波動之大,在他遇到過的這麼多人之中也是蠍子粑粑獨一份。
但這些都無關緊要,何天問側過頭,渾濁的瞳孔盯住了那一直默默站在一旁,默不出聲的店小二身上。
「不知我該怎麼稱呼你,法家首領?」
轟,何天問一句寥寥數字的問題猶如出膛的炮彈,在眾人的心底里炸開了,尤其是那一直囂張無比的公輸償,在何天問動了手腳之後,他雖然僵直住了,但四周的聲音他還是能聽得一清二楚的。
只見公輸償的身子肉眼可見地顫抖了起來,冒出的白毛汗短短片刻就將他的衣裳完全浸濕,法家執法之嚴那是出了名的,不講情理,專橫跋扈,任憑權勢通天,法家眼下一視同仁。
公輸償知道自己身邊可能會有法家之人,所以在來巴陵的途中都是小心翼翼,但巴陵樓是公輸家的產業,一入了門,公輸償的警惕便是大幅下降,加上見到江學海這個以前的對手領著幾個人來就餐,更是按捺不住要去嘲諷他一番。
可現在他也只能求爺爺拜奶奶,希望那瞎子是在唬他,但是下一刻,他就絕望了。
「你怎麼知道的?」
店小二摘下了頭頂上的帽子,捋了捋髮鬢,便是露出了他那相貌堂堂,劍眉星目的丰神俊朗的外表。
何天問聳了聳肩,抿著嘴笑道:「心覺,他心通,很多解釋,不過我想你會明白。」
店小二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接著何天問的話說了下去:「你的意思就是,我的心跳在方才你們議論法家之時露出了破綻,對吧?」
「呵呵。」
何天問也不正面回答店小二的話,只是擺出一副一切盡在掌握中的樣子,看得店小二一陣火大,卻又無法奈何,只好隱晦地作了個深呼吸緩了口氣方才重整旗鼓。
「先自我介紹一下吧,在下百賢國法家之首——韓刑,不知公子大名?」
「何天問,大乾人氏。」
短短七字,便是將何天問的來歷道得個清清楚楚,見得何天問如此配合,店小二,也就是韓刑,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拿捏對方。
公輸償這個人原來不過想著用則用矣,不料他竟是有著這麼多的問題,幸虧今日將其一覽無遺,要不然日後必遭其害,短短片刻,卻是想不出一丁點能遏制何天問等人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