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順水推舟
寧王墜崖生死未卜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閔安城,與此同時,華厲替雲家平反的消息也傳了回來。可是寧王一黨包括雲複在內再也高興不起來,就算救了一個雲家又怎樣,如果寧王殿下真的沒了,那他們所做的一切又有什麽用?
大司馬府上,雲複的書房裏坐滿了十餘名寧王的親信,雲複坐在首位之上,傅寧立於門外替他們守著。
“大司馬,王爺,真的出事了嗎?”
刑部上卿看著雲複忍不住開口道,突地周圍一片寂然,呼吸聲都清晰可聞。在座的都知道大司馬是寧王殿下最為器重的,他的話十有八九便是最真的了。雖然心裏都清楚祁山北麵的山崖是多麽險峻的所在,但是誰也不肯相信效忠了那麽久的主子沒了。
“寧王殿下會安然無恙的,各位大人不必憂心。”
無論如何他也要竭力穩住現在的局勢不讓它亂起來,否則他日殿下回來又要花費心力重新整頓,他一直相信寧王殿下沒死,一定沒死。
坐於右側的閔安總兵參將秦康也有些沉不住氣了,握緊了拳頭
“雲大人,若是王爺真有三長兩短,那,那……”
“我說過王爺不會有事的!”
秦康的話未說完雲複突地吼了一句,氣勢駭人,氣氛一下子又平靜了下來。秦康憋紅了臉,不敢再說話。雲複站起來,掃視了在場的所有人一遍,目光所到之處,那些臣子有些羞愧地垂下了頭。
“寧王殿下不會有事的,我可以保證殿下一定會安然無恙地回來。我們現在要做的事和往常一樣,誰要是敢趁現在做一些對不起寧王殿下的事,我雲複絕對讓他萬劫不複。”
狠戾的語氣如同架在脖子上的刀子一般駭人,所有人同時站起揖禮道
“吾等追隨寧王,絕無二心!”
聲音洪亮堅毅,可是雲複心裏清清楚楚知道,他們有幾個是真心又有幾個是迫不得已呢?對於一個連性命都不知道還在不在的主子,誰不會想先為自己做好退路的打算的。
但是他不會,因為他早已經絕了退路,自他決意追隨北寧樾的時候。全天下的人都會背叛寧王,隻有他不會。
知遇之恩,以命相報。
夜色落寞,不安的黑暗重新降臨。
第一天而已,會找到的,一定會找到的。
言容坐在湘蕪院內撫著自己的額頭,閉著眼睛,不知道是因為累了還是其他。
明啟和暗衛立在身前看著他,五個暗衛頓了片刻終是回話道
“相爺,還未找到通向祁山山底的路徑,山勢太過陡峭,隻能沿其他途徑迂回進入。若是走山路可能會近些,可是其中樹木茂盛,不好尋找路徑,也易耗費體力。”
沒有在祁山中穿梭過的人,要找到通向山底的路也是不易的,看起來他當初預計的兩天時間是少了些。
“最快幾天到山底。”
他的眼睛仍是閉著,暗衛卻垂著頭不敢看他。
“三天。”
那已經是最快的了,山中也野獸出沒,夜晚是沒法兒搜尋的。
錦緞千絲袖口下的手緊握成拳,他的腦海裏浮現的場景全都是白芷摔下山的場景,他不敢想,卻又甩不掉那些畫麵。
“相爺,鳳陽公主似乎在查林中殺手屍體的來由。”
在空氣沉寂了幾秒鍾之後,一個暗衛開口道。言容在聽見他的話後慢慢睜開眼睛,裏麵透著冷冽。
“助鳳陽公主一臂之力,不要太明顯。”
她欠白芷的,他會替她討回來。林中的殺手屍體或許北傾顏看不出,但是怎麽會瞞得過他的眼睛。
北寧易這一次真的是太沉不住氣了,居然在祁山上麵動手。他承認北寧樾的勢力和手段有些超出一開始的估計了,但是還沒到用那種手段的地步不可。一旦敗露隻會給自己留下無窮的禍患,若是北寧樾因此事狗急跳牆,屆時兵戈相向 局麵隻會一發不可收拾。北寧易許是料到他會反對,所以索性都沒有告訴他。既然他並不想讓他知道,那他就故作不知道吧。
可是當這個驚天的秘密被自己最疼愛的妹妹揭開的時候,權勢親情,這一場北寧易又會如何抉擇呢。
如果北傾顏一心想要往火坑裏跳,那他就助她一次吧。他是沒有感情的修羅,是最歹毒的凡人,他死了應該會下地獄吧。但是這一世,就讓他盡力護一護他在意的人吧。
暗衛稟完了話退了出去,三個丫頭知道丞相大人在房中有要事也不敢進去打擾,哪怕她們多擔心白芷的生死。
“相爺,近日湘蕪院和湘蕪院的下人……”
明啟說到一半停了下來,照理說白芷姑娘不在湘蕪院便空了,湘蕪院的下人也該調到他處的,不過白芷姑娘是第一個住進丞相府的姑娘,他也不敢私做決定。
“湘蕪院一切照舊,那三個丫頭也照樣照顧湘蕪院的日常,不必有什麽變動。”
等她回來的時候看見一切都沒有變應該會高興的吧。
“是。”
明啟答了一句,把快要到嘴邊的話都咽了回去。
他何曾見過丞相大人這副模樣,那麽失魂落魄。他是大魏的丞相,他是無所不能的丞相啊。他們也很喜歡白芷姑娘沒錯,可是她也隻是一個女子,雖然特別了些,沒了很可惜。但是他們的相爺也不能因此就如此情緒低沉啊,還有很多事情等著他去做呢。
沉寂的夜晚與黑暗一起同眠,明亮的火光照亮了整個山洞,劈裏啪啦燃燒的柴禾使得山洞裏麵的石頭都變得有溫度了。
有點點的月色透過縫隙落進山洞裏,和著裏麵的火光一起,他靠在洞壁上看著已經半躺在石頭上睡著的女子,火光落在她的臉上。
旁邊是她花了一下午時間用樹藤和木頭弄好的架子,是為他準備的。
她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女子,世界上又有什麽事是她不知道的,而她,為什麽要在這種情況下對他這麽好。當初他曾經三番五次想要她的性命,如果這一次是他們兩個同時跌落山崖而傷重的那個是白芷的話,為了打壓言容他可能會扔下她不管不顧。她一個女子,卻為他做了這樣多。
他一直以為無論他做任何事,付出再大的代價都是不會後悔的,但是如今竟然有些猶豫了,因為那個粗糙的木頭架子,因為身上不知名的野草,因為眼前這一堆柴火。
但是他是放不下的,算計謀劃了這麽些年,怎麽會甘心。那個人竟然心狠手辣至此,他怎麽可以放過。
他是北寧樾,大魏先帝的第七個兒子,當年諸皇嗣之中最出色的皇子,才華無雙,智謀絕世。他會贏的,會讓那個人為今天所做的一切付出他應有的代價。
幹枯的木柴從燃得最旺盛一點點變小,然後熄滅,化為灰燼,終於在天明的時候什麽也不剩。
白芷替他再換了一遍藥,兩人吃了些昨日剩下的野果,然後把北寧樾放在木架上拉著往另一座山頭走去。
他躺在木架上麵,白芷怕木頭會咯著他的傷,所以特意在上麵鋪了厚厚一層野草,她在前麵拉著他往前走。
“為什麽,為什麽不丟下我。”
現在的他即使死在這樣的山間也不會有人過問的,沒必要像個負累一樣地帶著他。
白芷勾了唇角,拉動木架往前走,目光看著遠處崎嶇的山路。
“不是任何問題問一句為什麽都會有答案的,人心這個東西,誰也看不透。”
如果她真的那麽理智聰明的話就會知道北寧樾死了無論是對言容,對她還是對顧若都是好的。北寧樾死了,言容沒有對手,她也可以功成身退,而顧若也不用再那樣痛苦無望地喜歡一個不該喜歡的人。
為什麽沒丟下呢,她問過自己,可惜沒得到答案。
北寧易愣了一刹,微微側頭卻也隻看見白芷的背影太陽在底下,顯得那樣瘦弱而不屈。
人心這個東西,誰也看不透。
好嗎?可是卻可以視性命於草芥。壞嗎?見人危難又不由得伸出援手。
沒有絕對的好人,也沒有絕對的壞人,都是普通人而已。
一路從原來那個山洞離開到攀上另一個山頭,北寧樾沒有再問過白芷那樣的問題。白芷沒有答案,他也沒有。
山路並不那麽好走,尤其還帶著一個比自己還重的人。白芷累的額頭直冒汗,可是看了看遙遠的行程還是咬牙堅持了下來。
速度愈發緩慢了起來,北寧樾也察覺到了異樣。
“先停下來歇息一會兒吧,天黑之前應該可以的。”
彼時太陽已經快要落山,而他們才開始下山,白芷雖然傷得不重,可到底也有些傷口。但村落就在山腳下不遠處,如果他們現在不下去還要在這兒待上一夜,白芷思量再三道
“下山可比上山容易多了,這兒沒有崖洞,要是狼來了就沒命了。”
如果現在躺在這兒的是言容就好了,那她就有足夠的交換條件可以跟他談判,真是可惜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