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毒相
白芷深吸一口氣,勾起唇角,轉過頭去。
“有啊,當然有,我現在已經下了山,不再做土匪這個行當了,丞相大人以後就叫我白芷就是了,否則我怕別人聽到嚇著。”
白寨主這個稱呼沒有錯,錯的是從言容口中說出來,聽一次冷得她起一次雞皮疙瘩,仿佛他叫一次她就會減壽十年似的。
言容背手,唇角微微上揚,可是白芷感覺不到笑意,她覺得他有陰謀,一定有,就衝著那不懷好意的笑。
“好,但是本相還有一件事想要問問白芷你?”
改口改的還挺快,可惜那種壓迫感還是沒減。白芷撇了撇嘴角,也不顧地什麽,撣了撣大理石階的台階就坐了上去。
“問吧,我定當知無不言。”
反正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而且言容這個毒蛇,還是順著些好。不過就是問問題,又不是叫她死。
言容掃了一眼青離青月青月的方向,那三個丫頭立刻識趣地揖禮退了下去。
什麽話這麽神神秘秘還得避著他府裏的下人,難不成他這麽快就被她的智慧和美貌折服打算告別,怕她當著下人的麵拒絕丟人所以譴了她們下去。
嘖嘖,不得不說這言容還是挺有眼力見兒的。
“你還記得你出的切斷隋明國退路的法子吧,使臣出使,那麽一大筆錢,從何來?”
嗬,原來是有求與她而來,虧她還胡思亂想半天。
拍了拍裙擺上的灰塵,白芷一臉笑靨地站起來,滿麵的春風得意,繞著言容走了半圈,單手摸著自己的下巴。
“我有什麽好處?”
直截了當,不饒半分彎子,既然讓她出主意也不能百出是不是。
言容淡淡嗤笑,他就知道白芷不好對付。
“你想要什麽?”
一襲玄色官袍加身,玉冠束發,長身玉立,容色無雙,豔麗海棠花盛開在他身後,不敵唇畔那一抹繁華。
白芷不自在轉了轉眼神,真是差一點就被言容的美色所惑,長成那樣出來就該化化裝好嗎,這樣子閔安城的所有男子豈不是都要打光棍。
簡直就是禍國殃民啊禍國殃民。
“出入相府的完全自由,你絕對不可以派人監視我跟著我。”
言容把她帶回相府就說明他不放心她,想想以後她從前的山大王出入都有人跟著就不舒服,趁著言容有求於她,一定要講好條件,否則以後一群大尾巴甩都甩不掉。
“好。”
沒有反駁的,甚至都沒有半分遲疑地,言容幹幹脆脆地就答應了。白芷一下子就後悔了,不討價還價的條件不是好條件啊,她是不是提得太低了。
“呃,那個還可以再提一個嗎?”
伸長脖子眨巴著眼睛望著言容,一記冰冷的目光在下一刻投來,和著同樣冰冷的話
“不可以。”
訕訕地縮回脖子,就知道言容是個刻薄鬼。
重新坐回台階上,一隻腳翹起來抖著雙腿,把玩著自己的手指,白芷一副的漫不經心。
“誰有錢問誰要唄,據我所知光是閔安城中錢財超過千萬的富豪都有八個。”
她那個老爹就是劫了其中一個趙忌廉的一批貨,其中價值五十萬兩白銀,一下子高興狠了就背過氣了。
沒想到多年以後,她這個做女兒的還能替她老爹報仇啊。刮那些富豪的錢可是比要他們的命傷的都狠,可是有什麽法子,國家下令誰敢不服。
言容唇角的笑意更明顯了,看著白芷的眼光也多了幾分讚賞。他也是打著從大富商那兒搜刮錢的,但是後來北寧易想起了白芷,他也想知道她會怎麽做,竟然不謀而合,隻……
“商賈大富多與士族貴胄有所牽扯,若是撼動富豪的利益,必然會牽扯到貴族,動搖了貴族勢力的利益,隻怕不是那麽容易。”
何況現在朝中行黨派之分,貴族的倒戈直接會影響局勢發展。
白芷嗬嗬地笑著,掃了言容一眼
“不動搖貴族,難不成等到他們與富商勾結權勢一發不可收拾的時候讓他們來動搖社稷江山嗎。”
白芷上輩子曆史還可以,所以清清楚楚記得東漢末年的黨固之禍,還不是因為最後富豪的貴族的勢力已經超過了皇權,社稷亂,百姓苦,江山亡。
現在的大魏,曾在成文帝時進行過抑商,而後北寧易的父皇即位後,國家經曆五王之亂,後又曆天災,國家急需錢財,商賈重稅是一筆巨大的收入。因此對商人也就放鬆了些,現在商賈已呈崛起之時,全國資產過千萬的近三十個。商賈大富與貴胄交好勾結,富商出利,貴胄蔭庇,已經有幾分互相勾結之勢了。若是任其發展,隻怕日後必成大禍。
恐怕這一次從商人中取利,不僅可以解燃眉之急還可以打擊打擊富商與貴胄的勾結。
白芷不僅聰穎,而且目光長遠,她,的確是一個不一樣的山匪。
“而且白芷奉勸丞相大人一句,這次打壓還是莫要太徹底,恐怕會激起全國動亂,比如可以讓資產上五十萬的商賈十取其一,這其間一定要護好賦稅不變,黎民蒼生。否則受苦不會是富戶,隻會是最底層的百姓。”
她出的主意,不想最後遭罪的會是百姓。商人吃了虧,有貴胄支持,最大的可能就是在民間牟取暴利,這一點必須靠國家才可以維持。
言容看著白芷的目光中參雜了探尋,還有些讚賞,這般聰穎的女子,若是為了男兒身隻怕天下風雲都會為之變動。
白芷被言容看得渾身不舒服,蹙了蹙眉不滿道
“怎麽樣,不允許土匪有文化啊。”
雖然現在的琴棋書畫她一竅不通,可是再怎麽樣她也是接受過現在文明洗禮的新女性的。
言容斂了笑意,麵色淡然轉過頭去打算離開,目的都達到了自是沒有留下來的必要。
“明日宮中設宴,不要忘了。”
“喂,你可以告訴皇上就說我死了不能去嗎?”
“不可以!”
“……”
算他狠!
不過愁歸愁,卻一點兒也不影響白芷的睡眠質量,盡管北傾顏已經氣得不知道把她的紫雲殿砸成什麽樣子,恨不能將白芷剝皮抽筋以消心頭之恨,偏偏她皇兄對白芷還寬容得很,打算明日為言容的接風宴都讓白芷來。
她一介山匪,她怎麽配!
言容連夜將白芷的計謀撐給北寧易,第二日一開早朝,整個朝堂都震動了。
因為,北寧易采納白芷建議,當然名義上是言容提議的。大魏國內,資產過三十萬的富豪繳納十分之一的賦稅,由顧國公執行,言容複查,若有私漏或者不從者,則全部沒收其家產,降為奴仆。
要知道這些富豪每年可以給朝中貴胄官吏多大的好處,朝中四黨,以顧國公一黨中貴族勢力最盛。
其中不少貴族田畝過五十傾,門客三百以上,顧國公最甚,門客竟達一千多人。
當然這比不上大魏史上的梁相國,曾經門客超過三千,田畝近三百多傾。最後被明皇帝沒其所有家產,門客盡散。
自此以後,大魏大力打壓貴胄門客府兵之風,就是連丞相言容府兵也不過一百多,門客兩百多人,曾被北寧易樹以貴胄效仿典範。
所以這一次自商人取利,對言容打擊不大,四黨之中,最受打壓的當數顧國公,偏偏北寧易讓顧國公籌募錢資,不得擾民,查之嚴懲。
言容複查,他與顧頤為兩黨,自是會嚴查,所以皇帝這一步棋,是讓顧頤自己拿起刀斬了自己的羽翅,當真歹毒。
作為最沒有影響得雲複一黨,因為出使的是他的人,所以持中立態度。
皇帝一黨和言容兩黨同意,顧頤一黨反對怎會有用?
北寧易挑了眉眼,這白芷果然不錯,一下山就給他出了這麽好的點子。
“皇上,顧頤老矣,恐怕難以擔當大任,還請皇上另擇賢良。”
顧頤自朝臣中站出,雖則將近耳順之年,可是他自幼年習騎射,倒是硬朗無加,更似四十歲壯年,這麽幾年,連個風寒都少,哪裏會老矣,不過是托詞罷了。
若是換作北寧易初登帝位,還會忌憚他,現在……
“顧國公說笑吧,朕隻是讓你收收錢而已,不必親自動手,靖文公不過少你幾歲,卻可以一個人出使十餘國,不言一字。若是你真的覺得老了,朕也可以同意讓你頤養天年。”
北寧易這話說的毒,要麽執行帝令,要麽削官回鄉。不過也是,像靖文公都五十歲的人了還要出使十幾國遊說,他坐守帝都,掌管賬冊即可,這樣倒顯得他矯情了。
顧頤咬了咬一口老牙,叩首道了一句
“是,臣知罪,臣領命。”
現在的北寧易不是他手中的無能小兒了,他再也不會忌憚他了。現在他也隻能棄車保帥,暫時舍棄富商與貴胄的利益來保全自己了。隻是經此事後,恐怕他也會喪失很大一塊貴胄支持。
雲複瞥了一眼言容,隻見他微垂眼眸,不卑不亢,麵色淡然,難以窺探思緒。
毒相就是毒相,動起手來那般決絕,隻是不知道以後會用什麽法子對他。
“若是無事諸愛卿就退下吧,今晚在宮中設宴,大家盡歡。”
“謝皇上恩典!”
眾臣叩首謝恩,現在這次宴會與其說是接風宴不若說是北寧易自己慶功宴,輕而易舉打壓了顧國公一黨,還有不斷崛起壯大的貴族,防止了他們興風作浪。
最後的餘光落在言容身上,他現在可是對白芷感興趣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