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血兔，劍聖覺醒
不是沒想過會有這麼一天。
但不想，會來得如此突然，如此之快。
葉缺一手提著書包，獃獃站立，空蕩蕩的客廳，茶几上貼著便條，上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寫有兩行熟悉的字跡：我和你媽作為董事長的神仆走了，財產已經全部轉給你，你以後一個人要好好照顧你自己。
給人家做神仆？
走了？
讓我一個人好好照顧自己……他起初是不相信的，以為是開玩笑，可拿出手機播響號碼，回應的全是『你撥打的號碼是空號、你撥打的號碼是空號——』，瞬間心涼了半截。最後從周伯父那裡得以確認，打開電視，新聞也有播放，錦華市黑天集團董事長景雲發，以六十三歲之齡登臨神境，獲取神名，並帶走了四名神族、十三名神仆。他們位於其中，是真的走了，一個背影都沒留下。
如果不是自己遇到，難以想象會有這樣隨意的父母，把相隔兩界，當作出一趟門兒。他許久前就被廢掉了天賦能力，成神無望，只能做一介凡人，這次離別與永無相見之日等同。
「走就走吧，一個人樂得清閑，省得絮絮叨叨。」葉缺倒在沙發上，一隻手遮住眼睛，疲憊感狂襲而來，讓之不想再動彈。多傷心，沒有；多憤恨，同樣沒有。
就只是累，想沉沉睡一覺。睡一覺就好了。
迷迷糊糊當中，他回憶起了那個時候，那個人，奪走他能力后所說的話：
「從頭開始，小弟，你一定可以重來，即使沒有這神脈。原諒姐姐，姐姐我只有這一次機會。」她的眼神是那麼憐愛，那麼痛惜，卻又那麼冰冷無情。
時至今日，葉缺還殘留著靈魂撕裂的痛苦，以至於頹廢到這種地步，那被至親的人背叛，陰影比所想的要濃厚。
其實小時候，姐姐很照顧他這個弟弟的，因為年齡有較大差距，一度扮演與母親相當的角色。到現在他都想不通，她怎麼狠得下心，踏著他的未來成就她自己的夢想，有什麼值得親人間相互傷害？
過去那麼長的時間，他早沒有了憤怒，唯獨是揮之不去的失望。
不只是對姐姐的失望，還有父母。要走就走，以為誰會攔著似的，丟下一張紙、二三十個字，正常些告個別不行嗎？當他是養的寵物！
沙發上。
葉缺終究沒有睡著，連給自己編織一個美夢都顯得無力，太虛幻，從最初便是否定其真實，哪有實在價值可言。
夜在沸騰，黑氣盈天，陰風陣陣，噔噔，噔噔噔~~~，在房間里，他感知到了外面的動靜。
有奇怪的東西過來了，一下又一下，靠近著這住宅。
父母都離去，住宅失去強大的主人鎮壓，總會吸引一些在夜間遊盪的妖魔鬼怪。他心生憤怒，儘管弱肉強食、優勝劣汰是天理，但也太欺負人了，他們前腳剛走，這些夜間生物就敢來霸佔地盤。
真以為沒了父母庇護，他就只能任人拿捏？葉缺暗自想到，要是哪個不長眼的傢伙闖進來，定要它好看！自己是廢，可再怎麼廢，也絕不是逆來順受的懦夫。
他等了許久，那東西都沒進來。縮在窗口是一團黑影，似乎打不開窗子，這要有多弱呀？
它靠自己進不來，他就幫它進來。
葉缺過去，打開了窗子，看到的是一隻擁有血紅鱗紋眼睛的白毛兔子，這鱗紋血眼兔比尋常兔子大了幾倍，白得纖塵不染，血得攝人心魄，極其詭異。
並且，他看到這隻兔子的嘴裡長著獠牙，尖銳非常。
「兔子形的魔物，怪不得這麼弱。」葉缺抬手，準備將之提進來慢慢收拾，或者明天拿出去賣。
魔物是可以賣錢的，那些馭魔能力者對魔物需求量很大，連這等弱小的魔物，都能賣好幾千，如黑頭虎的虎煞，據說值十幾萬。
就近在咫尺，他的手卻沒有碰到鱗紋血眼兔，眼前被黑影籠罩。
他的脖子一痛，咬到了！
終於他的手擒住了毛絨絨的一團，氣力隨之迅速消退，腦袋發暈，站不穩。
不是吧，會被一隻兔子咬死？葉缺感覺分外荒誕，意識漸漸模糊，眼前出現密密麻麻的光點。
光點組成了畫面，人彷彿來到了另一個時空。
高高的宮殿，長長的走廊，周遭透過天窗的光線忽明忽暗，場景光怪陸離。
走廊的左右兩側，有一幅幅劍與玫瑰、戰場鐵馬冰河、萬國來朝的浮雕壁畫，盡皆顯示著古老帝國永駐的榮光。
「嗒，嗒，嗒······」
走廊對面的遠處，有人踏在平整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慢慢走來。
腳步聲輕響回蕩，伴著安寧祥和的節奏。
而這腳步聲讓人聽著有一種特別的感覺，似乎每個步子都踏在人的心口上，和心跳聲一致，產生某種奇異的共鳴。
心口隨之震動，震動。
傾聽著聲音，眼睛凝視，只見一道斜拉的黑影慢慢靠近，終於出現了那人的身姿。潔白典雅的裙角飛舞，襯托出細長圓潤的小腿，倒映入眼帘，有琉璃般的光澤，小臂頸項，每一寸肌膚都是那樣的溫潤如玉，完美無瑕。
下一刻止住腳步，潔白指尖繞著半縷璀璨髮絲，凝眸間一絲淺笑，如燦爛的夏花搖曳著金色光芒，跳躍著神聖光輝。
太耀眼了。
以至於他無論如何都看不清她的容顏，進入眼睛的，深入腦海的只是太陽一般溫暖人心的笑顏，其餘的不斷淡化，不斷消融。
「還記得我嗎，親愛的諾。」「記得我嗎？」「還記得我嗎？」「親愛的諾、親愛的諾、親愛的諾······」忽然，無比懷念的聲音在耳邊縈繞不絕。
十分想看清楚，看清楚那個越來越靠近的少女，可頓時，場景彷彿輪轉了一個世紀。
雲猛地成黑，風瞬間變狂，毀滅的雷霆傾瀉而下，眼裡全是廢墟枯骨，斷壁殘垣，宏偉的宮殿何處？她在的走廊又在哪？死寂，愈加深刻的死寂，到處世界末日一樣的畫面。虛無，這裡只是血與屍，一望無際的死亡荒原！
斷石、枯草、屍體、鮮血，漆黑無盡的烏鴉——接著天際血浪席捲洶湧，大片黑雲變成紅雲，幻化黑與紅的漩渦，崩裂撕扯，閃電道道狂拉而下。
遠方，頂天的號角吹響！壓地的戰鼓擂動！
戰爭降臨！
無比肅殺的氛圍當中，只見排排戰馬高昂嘶鳴，密密麻麻，布滿大地的戰士林立著森然的戰刀與利劍。幾乎在同一時刻，兩股鋼鐵洪流相互衝撞，狂野地爆出轟隆響動，是鐵與血的高歌，剎那間驚天動地，日月無光。
「殺！！！~~~」頃刻間似乎成了這片天地唯一的聲音，不斷有人肢體橫飛，不斷有人倒下死亡，慘叫悲鳴，憤怒咆哮，營造出人們口中活生生的『屍山血海』、『人間地獄』。
沒有人逃跑，也沒有人能逃跑，一個個鮮活的生命被殘忍撕裂，刀與劍絞碎吞噬著新鮮的血肉，直到最後一個人站著，站著流盡了最後一滴血，代表至尊與榮耀的聖劍『轟然』斷裂。
光影變幻，瞬時千年萬載，所有的事物如同玻璃般支離破碎，又如同大海波濤萬丈，最終歸於平靜。
轉眼，盡然結束。
眼前是冰涼殘缺的墓碑，銘刻未知的文字，以及墓碑后長滿雜草的荒墳。在墳頭還插著一柄古老的斷劍，斷劍上棲息有一隻漆黑的烏鴉，時不時撲哧著不祥之翼，發出詭異的鳴叫聲。
落幕，夕陽的餘暉，將灰暗的墓碑浸染成猩紅。
這片天地血流多了，也就安寧了，千百年後，烏鴉也啄食盡了地面所有的腐屍。
但，夕陽的餘暉落盡之時，異變突生。
「轟！~~」殘缺的墓碑轟然倒塌，白骨森森的手掌從地底伸了出來，然後出現一個半邊骷髏半邊腐肉的頭顱，最終從墳地里爬出一具腐爛的屍體。
腐屍站立，仰望，僵硬，慘白瞳孔倒影不出這世間任何東西。『咔咔！』他突然轉身，暴露在空氣中的骨頭脆響，白骨之手拔出了墳頭古老的斷劍，繼而劍鋒指天！
「你們，等著！」話音死硬嘶啞，腐屍將斷劍調轉鋒芒，重重插入自己的心臟部位，無窮無盡的血光猛然爆發開來。最後，是鋪天蓋地的黑影，整個荒原的烏鴉都湧向血光中的殘缺屍體，像是舉行最後的盛宴，狂梟不已。
「不會原諒！永遠都不會原諒，即便是死！吾王的怒火，終將焚毀這叛離吾王的世界！匐匍在地，不安！戰慄！恐慌！迎接帝國榮光！永不落幕！」慘烈凄厲之音響徹荒原，天地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