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前世
他見過的診治過的女人比瓔珞吃得米還多。
被女人輕薄倒還是頭一遭,滿懷羞惱回到住處,把葯匣穩穩噹噹放在桌上,倒了一大碗茶水,咕咚咕咚順著嗓子灌下去,放下湯碗他的眼變得深邃幽暗起來。
是誰告訴了瓔珞他的住處,是夏老爺?
不對。
夏老爺見到他滿是焦急,若是知道他的身份,豈會怠慢?到最後不可能就用幾兩銀子打發了他。
看夏夫人的神色,也不是她……
當瓔珞找到暫住在寒山寺里的他,他本是裝傻充愣,就算是瓔珞拖著他走,他好歹是個男兒郎,論力氣瓔珞比不過他。
瓔珞像是料到他會這般裝傻,便直言道:「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
——西北望,射天狼。
他的來處,他想要做的事,那人一清二楚,可他卻連那人是誰都不知道。
他像是別人掌心裡的螞蟻,焦躁不安。
*
瓔珞望著學禮消失不見的身影,輕輕拍拍胸口,鬆了口氣,他的眼神太過尖銳,彷彿看透她的心一般,跟在夏夫人身邊多年,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叫一個小小的大夫嚇了魂魄。
這大夫真如夏如玉所言,治得好季氏。
她心中焦急,剛跑到門口就被夏如玉喊住了。
夏如玉告訴她一直往城東走,穿過桃花巷,沿著十里坡走,走到頭有一座幾乎廢棄了寺廟,叫寒山寺,那裡有位極好的大夫,如果那位大夫裝傻不願來,轉告他一句話。
神使鬼差的,瓔珞竟然信了這個只有四歲的女童,回頭想想,夏如玉足不出戶,怎麼會知道那裡有位大夫?
——多半是從書上看得吧。
想起季氏,她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上,街上那麼多大夫,她怎麼就聽了夏如玉的話,萬一有個好歹……她打了個寒顫,不敢往下想。
*
夏如玉擔心夏夫人,聽說學禮走了,立刻下榻穿了鞋子去上房。
瓔珞正巧從正門回來,見到夏如玉先是微微一福,見她隻身過來,就小聲道:「那大夫問我是誰告訴我他的住處,我沒答他。」
夏如玉輕輕點頭。
前世,就是瓔珞出去尋的大夫,結果那大夫資歷太淺,胡亂醫治,收了不少診金又讓季氏落下病根,夏夫人的腳踝更是打那之後壞掉了,走路一瘸一拐。
學禮出身在世家,爹爹曾經是宮裡的太醫,醫術高超,掌管整個太醫院,後來先皇的一名寵妃得了疾病,學太醫一看寵妃得的是不治之症,那時候先皇正在寵她的興頭上,醫治不好就是掉腦袋的事,學太醫想破了頭,也沒想出辦法來,後來不出意外的寵妃死了,先皇大怒,免去了學太醫的職位。
學太醫被貶官還鄉,幾十年來也攢下不少銀子,在西北方的潮州買了一間三進二的院子,跟家中老小過得也算滋潤。
怎地就讓山匪記在心上。
學禮在外求學,逃過一劫,其餘家中無一生還。
那山便是天狼山。
在夏如玉的記憶力,學禮活到二十四歲,先是在寒山寺暫居,不久成了某位親王的客卿,后入宮中做太醫,藉助親王的力量為父報仇,心愿已了就吞金自盡了。她對學禮的了解甚少,只知道他的醫術了得,宮裡的貴人跟在朝二品以上的官員基本上都是由他診治,可惜英年早逝,不然說不好能平步青雲呢。
到了房中,夏如玉低首見夏夫人的腳踝包裹的嚴實,儼然是學禮認真包紮過的樣子,隨即放下心來,就問起季氏。
「季姨娘怎麼樣?」
夏夫人微怔,苦笑道:「自然是要調養些日子。」
夏如玉還小,未必能懂季氏是沒了孩子,可奇怪的是夏如玉在場見到那麼多血也沒問,現在也是沒提及孩子的事,避免了尷尬。
夏如玉頷首點點頭。
夏夫人經過這麼一折騰,整個人都顯得疲憊不堪,也就沒留夏如玉吃晚飯,讓瓔珞送夏如玉回去了。
直到夏如玉離開,夏老爺還是沒回上房來。
*
季氏小產,夏老爺理應是守著季氏,失去孩子的痛苦,是無法想象與彌補的。
夏夫人睡到酉時兩刻才起來,就見瓔珞拿著燭台走了過來,溫聲道:「夫人起來吃點,飯菜都涼了,我命人拿下去熱一熱。」
夏夫人坐起身來,搖搖頭道:「算了吧,就這麼吃點吧,老爺跟季姨娘那邊有沒有派人送去點吃的?讓灶房給老爺熬點蓮子羹……」她拿起碗,喝了一口溫粥,想了想又不放心道:「算了,一會兒還是我親自去熬點吧。」
她抬眼見瓔珞欲言又止,目光躲閃,心裡就不是滋味。
「你不說我也曉得,灶房那邊怕是早熬了送過去吧,既然這樣,我也吃了飯好生休息下,老爺那邊這幾日應當是不會過來住了,你讓下人拿條毛毯過去,季氏那身子,兩人不能一起睡,老爺睡在耳房省得凍著了。」
瓔珞放下燭台,低聲應了。
夏夫人用過飯,梳洗完就躺下了。
瓔珞端著夏夫人吃完的食盤走了出去,忍不住在心底嘆了口氣,粥喝了兩口,菜幾乎是一口沒動,她心裡惦記著夏老爺,夏老爺的人跟心卻在別處。
夏夫人不僅待下人溫和,待兩位姨娘也是寬容,那百合是季氏的陪嫁丫鬟,季氏有了身子,夏夫人怕照顧不周,又從牙婆子手裡買了牡丹,此番季氏小產,百合興許是記恨上了她。
她一邊想著瑣事往灶房去,一邊望向紫竹院那邊。
這季氏小產,柳氏那邊一點動靜也沒有,柳氏素來跟季氏不和,可眼下,也總要去看看才是,她不會連這點道理都不懂。
——不然,可就坐實了毒害季氏的罪名。
*
夏如玉看著窗外有點發愣,她記得前世季氏不曾中毒,還是說就算事情暫時偏離軌道,最後還是會轉回來?
譬如,季氏中毒、小產,夏老爺會因此冷落夏夫人。
隨之,她不自覺的嘆了口氣,聽到門響,轉過頭去。
「打聽出什麼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