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香消
夏五小姐迫不及待入齊府的門。
在夏老爺看來,夏五小姐早晚都是要做齊霈填房的,齊霈跟著孝王爺有一段時間了,算不上孝王爺眼前的紅人,但左遷是遲早的事,這樣的人白白放走豈不可惜?
有了夏老爺默許,夏夫人自然張羅起來。
齊霈望著一本賬書,眉頭緊皺,他是怎麼也沒有想到夏如玉病得那樣嚴重,他以為大夫是危言聳聽,可見到夏如玉時,他才發現一切太晚了,顧不得太多,他去孝王府求了孝王爺為夏如玉尋一太醫來瞧,太醫只是頻頻搖頭,開了些滋補的方子。
夏家在此時此刻不關心夏如玉的安慰,竟然送來了夏五小姐的嫁妝單!
齊霈只覺自己太陽穴突突直跳,忍了又忍才沒在夏府下人面前將嫁妝單撕得粉碎,卻是狠狠丟到了一旁,「岳父岳母這是何意?我夫人還躺在病榻上!夏五小姐娶與不娶都是我的事,如此這般的想把她送到齊府來,我也不介意,只是怕要從角門進來了!」
下人聽得打個激靈,忙賠笑道:「齊大人不要動怒,這不是夫人想讓大人瞧一瞧,哪裡需要改。」
說到嫁妝,齊霈更是氣急,夏如玉嫁進來的時候,嫁妝不過一張而已,其中值錢的物什少得可憐,自打她生病以來,夏家分文未出,連看過都不曾,他打心眼裡為夏如玉不平。
「這些嫁妝未免太多了些,既然是從角門進來,大張旗鼓的算怎麼回事,依我看這些嫁妝就省了吧!」
下人大汗淋漓,脊背發涼的把齊霈的原話一字不落轉達給夏老爺,夏老爺沉默半晌,長長嘆了口氣,想及那個小時候乖巧聽話的大女兒,悲從心來,他看著下人,沉吟道:「你去給齊霈回個信兒,就說我想去看看齊夫人,五小姐的事我與他當面商議。」
「老爺!」夏夫人抿著唇,眼含淚光:「五姐兒的事已經傳了出去,你說齊霈這是什麼意思,讓五姐兒怎麼做人!」
夏老爺冷笑一聲:「還不是你自作主張惹出來的事,你以為齊霈非五姐兒不娶嗎?今兒人家把話說得很明白了,如果再催下去,他退了親,你看看五姐兒怎麼辦!角門進就角門進,有什麼大不了的!你不要忘了,齊霈明媒正娶的是大姐兒,五姐兒就算做了填房,也是要給大姐兒上香的!」
說到這,夏老爺眼眶發紅,不願再說下去,抓過被子,背對著夏夫人睡去。
夏夫人怔住片刻,暗暗咬唇,儘管夏老爺被夏如玉傷透了心,但是在夏老爺心底,五姐兒總歸比不過夏如玉。
就是夏如玉的那一巴掌,當齊霈站在柳三娘左側,夏如玉憤憤然不管不顧的撕扯著齊霈,沒有一分大家閨秀的模樣,隨後又央求夏老爺,想與齊霈和離,夏老爺不允,夏如玉憤然摔碎了書房的硯台,以硯明志,斷絕父女關係。
聽聞夏如玉卧病不起,夏老爺痛心疾首,苦等夏如玉的邀請,這樣一來,他便可以正大光明原諒這個不孝女。
然而,他等到夏如玉油盡燈枯,也沒有等到她的傳音。
齊霈輕抿了一口鐵觀音,沉聲道:「夏老爺,我話說得很明白了,你我二人也不說旁的,單說我夫人,人還健在,怎的夏夫人就要送夏五小姐進來,孝王爺怎麼瞧我,外人怎麼看我?豈不是要說我氣死了我夫人?」他紅著眼,放下茶盅,「說起來,也真真是我氣壞了如玉,不該由著她的性子來,這些年我與她在同一屋檐下,卻有一年多沒見過面,正月里有人來拜訪,我也是沒有去見她,與岳父說句心裡話,我是怕,我怕是我辜負了她,是我害了她,不然她怎麼會落得今天這副模樣,我不願承認這是我的錯,寧可不去見她,不瞞岳父,前日見到她,我心痛不已,找了太醫來瞧,已是回天乏術,大夫說她這是心病。」
堂堂男兒,竟在夏老爺面前落了淚。
「岳父,如玉說,如果可以重來,她不願再嫁給我,想來也是,我讓她受了不少委屈。」齊霈自嘲,笑容苦澀。
夏老爺站起來拍拍齊霈的肩膀,嘆道:「我兒命中有劫,不能全怪你,你儘力了。」
沒有齊霈,白桃哪裡有銀兩去請好大夫,每一次都是齊霈派人偷偷跟在白桃身後,付清診金。
夏如玉沒有力氣再半靠著繡花長枕,聽到夏老爺一聲聲的呼喚,她輕吟一聲,緩緩睜開毫無焦距的眼,氣若遊絲,「爹爹。」
這哪裡還是他那個驕縱蠻橫珠圓玉潤的女兒,只見她面色慘白如紙,骨瘦如柴,就算是早有心理準備,但看到她雙目失明,夏老爺還是忍不住聲音里有了哽咽之意,「爹爹來看你了,爹爹來晚了。」
夏如玉吃力搖搖頭,伸出手想握住夏老爺,在空中胡亂揮舞著。
夏老爺見狀,忙握住了她的手。
夏如玉這才舒心笑笑,「爹爹,女兒此生再沒有遺憾,只是不能再在爹爹膝下盡孝了。」
夏老爺眼睛通紅,安撫道:「你放心,爹爹會找最好的大夫來,你沒事兒的,你相信爹。」
夏如玉就輕聲笑起來,「爹爹當我還是半大的孩童不成,休要唬我。」
二人說了會兒話,夏老爺察覺夏如玉很是疲憊,就道:「明日我再來看你。」
夏如玉點點頭,不等夏老爺鬆開手,就睡了過去。
夏老爺吃了一驚,白桃嘆口氣,搖頭道:「前日晚上夫人就瞧不見東西了,睡得總比清醒時要多,但凡醒來少不得要嘔血……」
丑時一刻,齊府的小廝急急來報,夏老爺的心一下子沉入谷底,顫抖著唇,老淚橫流,幾乎走不穩路,由下人攙扶著到了齊府。
翠竹院哭聲一片,齊霈坐在床前,微合著眼,目不轉睛看著夏如玉如同沉睡的臉。
「岳父……」兩個男人四目相對,皆是淚含眼底。
夏老爺身子抖了抖,顫聲低喃:「白天人還好好的,怎麼轉眼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