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閑平地起波瀾（4）
來到大堂，煙兒讓朱棣坐在首位，他趕忙推辭：「徐夫人，您是長輩。本王坐在側位就好。」說完解下大氅，隨意撿了一張椅子坐了下來。
煙兒見他如此堅持，也是沒有辦法，只是輕聲吩咐侍女端茶，添炭。看著安安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暗地裡還退了她一把，把她推到朱棣身邊坐下。做完了這些，她才不緊不慢地坐了下來，笑意盈盈地瞧著朱棣：「燕王，您看這大正月十五的，我們都放下人出去了。這照顧不周的地方，還請您多擔待啊。」
朱棣趕緊站起來，笑著說：「徐夫人您太講究了，我就是個粗人。皮糙肉厚地，沒事的。」
小樂在這個時候默默地進了大堂，看著他們的座次，有些摸不到頭腦，一時間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有些尷尬。煙兒瞥了她一眼，沒好氣地呵斥道：「杵在那兒擋柱子啊？趕緊坐下吧！」
小樂一驚，快走兩步走進他們，想也不想的就坐下了。一抬頭，正看見安安坐在朱棣身邊，一直都在直勾勾地盯著他，有些無措，只好又低下了頭。
這時，幾個侍女們端著茶進來了，低著頭連大氣兒都不敢出，輕手輕腳地把茶依次放好，就出去了。煙兒端起茶，輕輕地吹了一口，說道：「燕王，這天寒地凍的，趕緊喝口茶暖暖身吧。」
朱棣正好被安安盯的有些發毛，趕緊拿起茶杯，不著痕迹的擋住了安安的視線。輕輕嘗了一口，贊道：「味道濃郁，真是好茶！」
安安看著看著，突然發現自己的視線被一個小小的茶杯擋住了，特別不高興，插嘴道：「棣哥哥，今天晚上你逛花燈了嗎？」
朱棣垂眸，答道：「逛了一會兒。」
安安迫不及待地說：「那棣哥哥，你看見那隻孔雀燈了嗎？好漂亮！有綠色、黃色、紅色.……好多顏色呢！棣哥哥你說那個好不好看？」
朱棣想了想，發現記憶中並沒有這個樣子的花燈，喝了一口茶敷衍道：「嗯。」
安安聽到他的肯定，樂得心花怒放，繼續說：「還有那個白兔燈，白白的，特別可愛！那個燈的手藝也特別好，遠遠地看著跟真的一樣。」
朱棣不動聲色，想起剛才自己就是在那個白兔燈前面看見的小樂。她也是的，人瘦瘦小小的還裹挾在人群中，跌跌撞撞地直接撞上了十三的後背。十三本就是不依不饒的性子，任由著自己的小太監欺負她。這孩子也是笨了些，不知道保護自己，只是一味地道歉。自己這是看不下去了才出言相助的，誰想到，這個小樂非但不感謝自己，還開始跟自己劃清界限了，也不知道這是跟誰學的。
安安自己絮絮叨叨地說了許多，也不見朱棣再一次的肯定自己，喝口茶潤了潤有些乾澀的嗓子，偷偷抬眼看他。卻見朱棣閑閑地單手拿著茶杯，視線不知道飄到哪裡去了，嘴角上卻掛著一抹笑容。安安覺得自己的心臟要跳出來了，抖著膽子，剛準備用手在他眼前晃晃，就被他抓住了。
朱棣眼睛里霎時閃過一絲銳利，掐著安安的腕子沉聲說：「幹什麼？」
「額，」安安覺得自己的腕子被鐵鏈子拴住一般動彈不得，疼的身子都彎了，帶著哭聲說：「棣哥哥，你弄疼我了。」
煙兒愛女心切，但看著朱棣面色如鐵，再想起達子曾經和她說過這個四皇子心性狠厲，一時間也不敢招惹他。只能不停地給安安使眼色，讓她不要那麼硬氣。
小樂看了看安安，又看了看朱棣，並不打算插手此事。坐在椅子上，小口啜著茶水，怡然自樂。
朱棣不為所動，卸了一部分力道，但並未鬆手：「本王在問你，你要做什麼？」
安安被他扯得手腕生疼，怎麼甩都甩不脫，一噘嘴哭了出來：「嗚嗚，我就是看你不理我，才，才……」
朱棣皺著眉頭，鬆開了她的手腕，起身向煙兒告罪：「本王一向警惕性有些高，一時失手沒了輕重，還望徐夫人恕罪。」
煙兒趕緊打著圓場：「沒事兒，沒事兒。安安，不許哭了！趕緊給燕王道歉。」
安安含著一大泡眼淚，斷斷續續地給朱棣請罪：「小，小女不，不是有意冒犯。請燕王恕罪。」
朱棣不在意地揮了揮手，示意安安無事，轉身對煙兒說：「徐夫人，天色不早了。本王還要趕在落鎖之前趕回宮裡，就不陪著了。」
煙兒也陪著笑站了起來，看了看安安還在委屈的抹眼淚，猶豫了一下對著小樂說：「小樂，去，送送燕王。」
小樂正在椅子上把玩著被子，被點名之後手一抖差點沒把杯子扔出去。趕緊站起身來，恭敬地說：「是，娘。」轉身跟朱棣說：「燕王，小女送您。」
朱棣心裡對煙兒這個安排十分滿意，但面上依舊沒什麼表示，只是行了個禮，轉身跟小樂出去了。
小樂在前面領著，朱棣不緊不慢地在後面吊著。走在迴廊上，朱棣悠悠地說到：「剛才的問題，你還沒回答我。」
小樂並未搭茬兒，只是一個勁兒的往前走。
朱棣看小樂這麼不配合，也不著急，只是停了下來。斜斜地睨這小樂。小樂發現他不走，有些無奈的停了下來，道：「燕王，您怎麼不走了？」
「你還沒回答我。」
小樂低著腦袋，眼睛盯著自己的腳尖，不言語。朱棣也倒是有耐心的看著她，也一直在沉默。小樂忍不住了，深深地吸了口氣道：「小女，確實，不知道您再說什麼。」
朱棣咬牙，衝到小樂面前，忍著怒氣，從牙縫裡擠出聲音：「你，再，說，一，遍？」
小樂依舊低著頭，不說話。朱棣抿著唇，臉色氣得鐵青，沉默一下，抖了抖袖子，大步離開了。小樂用眼角餘光瞟到了朱棣大步從自己面前走過，目不斜視，這才深深地吐了一口氣，小跑著跟上他。
兩人無話，直到走到大門口，小樂緩了緩跑的有些氣喘吁吁地氣息，福身行禮：「恭送燕王。」
朱棣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頭也不回的走了。小樂看著他大步離開的背影，心裡的酸澀壓都壓不住。緊走了兩步，扶在大門上輕聲的說道：「棣哥哥，我沒有忘，我沒有忘記你曾對我許諾你要娶我。我沒有忘！」
朱棣走的有些遠了，大概是沒有聽到這話，腳步沒有停頓就一拐彎，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