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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 薔薇(9)

  薔薇覺得自己彷彿沉溺在冰冷的水中,四周滿是嘈雜的聲音,還有幾聲柴棒燃燒的噼啪聲,混合著乾涸血液的腥臭味兒。她想睜開眼睛,卻徒勞無功。聲聲慘叫伴著皮鞭抽過人肉的聲音,如墜地獄。


  「爺,這娘們兒有點硬氣,怎麼辦?」


  說話的人年紀不大,一副諂媚猴急的樣子。等等,這是在哪?薔薇感覺腦中一片混亂。難道不是在青鳳大營之外,她記得自己見到了情人,她的霈朧抱住自己,用冰冷的唇吻她,並告訴自己,他要大婚了。可是這聲音是怎麼回事?她到了什麼地方?又發生了什麼變故?

  她現在腦子太慢,一切彷彿都和記憶脫軌了。


  「哎呦,她皺眉頭了,爺,要不要給點涼水?」


  姓黃的牢頭一直聽著自己手下的這個小兵絮絮叨叨,雖然他面上沒什麼表情,一顆心確實提拉到了嗓子眼兒。要知道,這密室的別處,正有一雙鷹樣的雙目,在窺探著一切。他平日從不親自出馬的,今日也不知道是抽了什麼風,要在這裡親自看著審這個女人。


  這手下不知死活的還在這嘮叨,黃牢頭心裡的鼓卻越敲越慌。他無奈的看看那個綁在刑床上的女人。他之前是見過她的。聽說這荀薔薇曾是風嘯營的廚娘,桐廬一役上出了風頭,被皇上親自提拔成了青鳳營的鳳衛。平日里人也謙遜,又有巾幗之姿,還是皇上眼裡的紅人兒。這樣一個女將,就這麼被弄到這血淋淋的暗牢里用刑,這明督史膽子未免也太大了。審到現在,這女子也是硬氣,黃牢頭也有點下不去手了,因為他無論怎麼看,她都是無辜的。如果這名鳳衛是清白的,在另一間房窺視的明督史倒摘得乾淨,自己這個動手的牢頭,怕是脫不開干係,有朝一日這薔薇出去,還不得扒了自己的皮。


  黃牢頭越想越怕,汗珠子都快滴下來。見隔壁還不見動靜,便叫手下出去休息,一個人走到牆邊上,垂首恭敬問道:「明督史,您看這.……」


  黃牢頭等了半天,忽然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開門。」


  來人膚若凝脂,眉如長虹。此刻的他不再是往日那副嬉笑頑皮的模樣。連眼睛的輪廓都變了似的,整個人如一把出鞘利劍。黃牢頭心裡暗贊:怪不得這上上下下的軍妹妹們都喜歡和明大人說話。好看的花誰又不想摘?只是那些姑娘們未見得明大人的這一面,若是知道了,只怕要畏上許多,再不敢那麼放肆的和他眉目傳情了。


  「明大人!」黃牢頭見明月心用餘光掃到自己呆愣的樣子,嚇得渾身一抖,趕緊集中了精神。


  「先莫潑醒她。」明月心伸出手來,制止了黃牢頭:「你再把剛剛的口供拿過來,我要細細琢磨。」


  「是。」


  明月心從黃牢頭有些顫抖的手中,拿過那本薄薄的冊子。明月心的一根手指輕劃過他的手背,所到之處,留下一道冰冷的軌跡。黃牢頭打了個寒顫,默默退到一旁,等待著明月心的決斷。


  「四日夜子時三刻,由青鳳營門口帶回。問及行蹤,例行巡營講。」


  明月心繼續默念下去。


  「由張二,大皮等六人,自稱慣匪,乃唐軍招安之人,威脅其若是叛軍中人,將奸之並裸身示眾。」


  明月心的眉頭皺了起來:「這是怎麼回事?」


  黃牢頭一慌,忙解釋道:「回大人話,我們不想光來硬的,就想套套她的話。」


  明月心默默踱到刑床前面:床上的女子衣衫幾近被剝光,那點可憐的遮羞布好似他對她僅存的一點信任,夠的只是遮擋她最後一絲隱私而已。不得不承認,她是個少見的美女。她的皮膚很好,即便在這樣幽暗的光線,里看起來也不會顯得晦暗。平日里她不苟言笑,是個自尊自強的好幫手。然而這樣的一個女人,就這樣光著身子,被幾個又臟又臭的爺們兒,從言語和精神上侮辱了一個晚上。他對她用了鞭刑,也行是因為無法坐實她的嫌疑,所以他沒有用刮皮剮肉的閻王鞭,但即便是最普通的鞭子,若被其毫不留情的抽上幾十鞭,也是會死人的。就像此刻這位美人兒一樣,她身上幾乎沒了幾塊好肉,有的傷口甚至見了骨頭,那些斑駁的鞭痕和血液錯綜交錯在她完美的身子上,有一種凋零頹廢的美。


  明月心把臉轉向黃牢頭,定定的看了他一會兒,直看得這牢頭的汗都要流下來。


  「你那個方法不是不好,但是下次要用的時候,最好跟我說一聲。」


  黃牢頭忙點頭稱是:「大人放心,小的們沒碰過荀大人。」


  明月心的眉頭緊鎖,眼中萬箭齊發:「我問你這個了嗎?」這黃牢頭又要賠罪,明月心轉過頭去,面上已經有了厭惡之色。


  「你下去吧,今天這件事,你就當從未發生過。若和別人提及半句.……」


  「小的知道。小的知道。」


  黃牢頭擦著汗走遠了。明月心附下身來,蹲在薔薇身邊,他伸出手,毫不留情的將她的下巴捏開,又把一瓶藥水直直的灌入其喉嚨里去。薔薇痛苦的咳嗦著,她的面色白了白,身體也抽搐起來,似乎是想要把剛剛喝下去的東西全都嘔出來。可是明月心的手就像一把鐵鉗,他牢牢鎖住薔薇的巴掌小臉,直到看著她全部咽下那藥水為止。


  薔薇睜開眼,還來不及憤怒,她的眼神便漸漸渙散,直到露出一絲透著詭異的天真甜笑。明月心將她的頭放到自己肩膀,一隻手直直的向著她的下半身探去。


  薔薇繼續笑著,哪怕是明月心此刻這番大膽的冒犯,也喚不起她的任何反應。


  明月心把手拿出來,從袖口掏出一塊手帕擦了擦手指,冷靜的俊臉上不帶任何情緒和慾望。


  「看來我猜的沒錯,你不是荀薔薇。那麼,你到底是誰,到這個地方來,有何目的。」


  明月心將手帕扔到一邊兒,聲音冰冷而溫柔。


  薔薇似乎察覺到自己不能控制面上的肌肉,她繼續笑著,恍恍惚惚中已經不太清楚:「我……我.……是的。」


  明月心好似聽到了什麼笑話,不由噗嗤一笑。臉上又有了他平日里溫暖可親的模樣。


  「你多大了?滿十七了嗎?嫁人了沒有?我剛剛查驗了你的身子,很抱歉,這是我的公事需要。雖然你在我眼裡,你已經是個死人了,但我還是要對姑娘你說聲冒犯。」


  薔薇磕磕絆絆的道:「明……明大人?」


  「可不是,你喝的這東西,傷人神智。但就一點好,不會讓你說上半句假話。這藥性猛烈,我給你灌得也不少,即便你好了,也要恢復一段時日。假如.……你還能活著出去的話。不過我覺得希望渺茫,姑娘不如和我聊聊,要知道雁過留聲,人過留名。至少姑娘留下個名字給我,也好留個念想。」


  「我是.……我是……薔.……薇.……」


  明月心看著她的臉,俊顏上露出惋惜的神色:「可惜了,多好的年華。你真的做得很好了。你想想看,上京也好,西城也好,那些二八年華的姑娘們在做什麼呢?你再看看你自己。」


  「我……我.……誓死……」薔薇斷斷續續的說著。


  「你這樣的姑娘若是好好的呆在閨閣中,過著正常的人生,定會覓得一個好夫婿,前途通途的。做什麼不好,偏要做細作?」


  明月心痛心的看著她。


  「在營中的時候我也觀察過你,你為人不錯。我相信,如果我們不是敵人,會做很好的朋友。但即便我們不是朋友,我還是希望你體面的死。」


  明月心從泛著暗紅血跡的牆上那下一把鋥亮的長劍,將其架在薔薇的脖頸處,面容肅殺,語調驟然變得嚴厲:「這是我給你的最後一次機會。我一向尊重對手,告訴我,你是誰?」


  薔薇愣愣的看著他,眼中浮起一層水汽。之前她被傷得很重,卻一聲不吭。也許是知道此刻生死攸關,她的臉上反倒露出一絲釋然:「我叫.……荀薔.……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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