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獸潮與流民】
長發少年卧躺在山坡上，嘴角叼著一根細長的黃草穗，溫熱的氣息讓他頗為享受。
他叫狸，今年十三歲了，再過不久就要經歷部族的成年禮，像真正大人那樣進入危險的地方狩獵，為其他的族人們帶回食物。
對此，他只感到不安與惆悵。
其他孩子們為什麼都想要去魔鬼城，想去獸山呢，他們不怕那些野獸和怪物的嗎？
母親為了生他而死了，因為身體矮小的緣故，父親更加地恨他，從小開始，就有很多同齡的孩子主動地遠離他，因他身份的緣故。
他一心想永遠活在偉大的父親庇護下，可是-——
「我的父親，只想著怎樣把我殺死…」狸在鬆軟的土坡面上翻轉半身，手托著腦袋，目光望著那片綠色巨大的林地，一陣怪異的大風吹過，森林如海浪般潮動發響，像數萬頭青毛牛在裡面同時跑動—
不對！
狸似乎察覺到了什麼，表情大變地立馬站了起來，他眼裡的瞳孔微微一縮，像是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景象：只見一道道形成大規模的渾濁黑煙，在茂密的林地上方肆意飄起，紅色的火焰在燃燒著樹木。
那個方向…不正是他們部族的地方嗎？
狸感到頭皮都發麻了，提起手中的石矛，直接從兩米高的山坡上躍下，他竭力地朝林里跑去，赤腳底下生風，在飛奔地過程中，像麻花般瘋狂涌動的長發朝後方拉扯出了一段距離……
跑了沒多久，當他快要到達族地的時候。
「轟咚！」一棵活了許久的古老巨樹撞斷了半空中所有的枝條，發出巨響地砸落在地上，灼灼燃燒的焰火在四周蔓延開來，焦黑的泥土不斷冒騰出濃煙，景象如同末日般可怕，這片森林在痛苦地咆哮著。
把皮膚烤得生疼的燥熱風流，像數千頭髮瘋的魔鬼般在族地上亂竄，洶湧的火光在他的臉上舞動著，死亡的景象，逐漸地展現在少年的眼前。
「啊…啊——」-
狸滿臉發白地走在族地大道上，兩旁所有以乾草木頭搭成的族民屋，此刻被煙滾滾的衝天火浪包裹著，族人的屍體遍地都是，他們的面孔是如此的熟悉而扭曲，讓他感到心驚膽戰的卻是那些野獸的屍體，僅從它們的龐大體型與猙獰面龐，便能猜測出生前是可怕的凶獸。
這裡，發生過一場『風』部落多年來從未有過的戰爭。
「父…父親。」狸渾然不顧周圍隨時會出現的危險，他滿臉慌張地沖往九馬神山的方向，那裡是族長居住的石洞，只見在一條沿途石道上，除了被破壞得認不清是何人的殘缺屍體，還有數十頭野狼的屍體遍布四周，血水積流成溪地淌流而下，
火勢已經蔓延至這裡了，原本密集林立的竹海已被大火熊熊燃燒著，不停地發出斷裂的脆響。
難道，那個是…
「不…」狸雙眼發紅地加快速度跑上去，只見一道人影如同石像般屹立在巨大的山洞之前，他還發現在人影腳邊，橫躺著兩頭渾身紅毛青毛混雜一塊的青面凶獸。
狸大喊道，「父親！！」
他沖至人影的身前，雙膝情不自禁地跪倒在地，清澈的淚水不止地奪眶而出，雙手十指顫抖地獰抓在石地上，因力道的緣故，指甲都驟然碎裂開來，鮮血湧出，最後，在這片欲要將萬物燃燒殆盡的火海之中，他猛抬起頭來朝天長嘯……
——
以木頭搭建起來的箭塔二層上，烏拉庫面容平靜地站在欄木樁子前，旁邊的骷髏兵們視若無睹地保持著觀望四周情形。
如果非要選擇一個領地上的建築物當家，他最喜歡這裡，位於高處，能讓他看清下方的所有視野，他喜歡這種安全的感覺，長年在林里沒日沒夜的緊張生活，已經讓他身心疲憊了許多，幸虧遇到了領主，讓他們最後流落的烏圖人能夠有一個安身之所。
從林叢里跑出了一位魁梧的金髮大漢，他手裡持著把紅色斧頭，在眾目光注視下，最後緩緩地走到箭塔之下，「烏拉庫，我想去狩獵場，你去不？」
來人是昆塔，自從得到了鄒豪賜賞的火曜之斧后，他每隔兩天就會跑去狩獵場里，與一些難對付的野獸練練斧技，是個勇敢而認真的戰士。
每次昆塔都會過來找烏拉庫一同前往，後者則是在旁練練箭術，也能有個照應。
烏拉庫應了聲，表情帶著笑意地跑下來，領地基本上已經被勤勞的骷髏兵們整道排區了，沿途都有木柵欄在路兩旁守候著，能夠起到一定的保護與阻礙效果，兩人行走在前往狩獵場的路上。
「聽說昨晚你帶回來了紅木之果？」烏拉庫有些疑惑地問道，「真是好寶貝，我們烏圖人最喜歡吃這果子的。」
昨天是採集隊出行的日子，所以當時有很多人在旁歡送，場面還算熱鬧。
昆塔聞言露出難喻之色，有點尷尬地樣子吞吐地道，「就是些秧苗子，回來的路上精靈讓帶的，領主也硬是說能種出紅木之果，拿去農場給那些女人了。」
「領主還說了，這是紅薯，很美味的食物，要是真能種出來，那我們就能天天吃了。」
「紅薯？這東西是這種叫法嗎？」烏拉庫有些長見識地點了點頭，既然領主這樣叫，那他也要開始這樣叫法，待會回去了也讓所有的族人都這樣叫。
「早上你有沒看到那個東西？」昆塔打量了四周一眼，表情有些神秘地說道，「『建築』，全是石頭起的東西。」
烏拉庫聞言立馬露出明白的表情，舉止很是大幅度地擺手道，「哦…那個啊！那個我聽大巫說，是領主石堡，對，就是叫石堡來著，是主人住的地方，咱以後可能要經常過去呢。」
因為石堡立於世界樹前，平時鄒豪都禁止領民靠近這一帶區域，有專門的骷髏兵在附近巡邏，所以人們都只能在遠遠的地方觀望，這個剛建起來的神奇東西。
最近紅城多出了許多新奇的建築，在他們沒回過神來的片刻，便出現在眼前，無論是昆塔還是烏拉庫，或是烏圖部落所有的族人，都將這些視為神的力量，無邊無際，無窮無盡。
當然，這種力量的使用者，是他們那位偉大的領主。
***
他有一雙暗棕色的眼珠，能在黑暗環境里如野獸般泛著光亮。
青藤爬滿山石，枯葉無聲地掉落在角落中，除了這道神秘人影的微弱呼吸，與森林裡風吹過的動靜，這裡很寂靜。
若是有人靠近點不難發現到，在他的身上混雜著各種惡臭的氣味，像腐爛的屍體才會發出來，不知多長時間沒清洗身子了。
若是走遠點，你又會覺得這個躲在暗地裡，僅有大葉片包裹下體的男人，所顯露出來的身材是多麼的強壯，魁梧如一位留著滿頭亂髮的鬥牛士。
他的身上，隱約散發著一股危險而野性的氣息。
沒人知道他為什麼在這裡，為什麼緊盯著遠處那一帶的矮木屋，還有高地上那座像巨獸般的石頭東西，甚至是那些在山坡上不停跑動的不死生物。
過了好一會兒，男子才緩緩地收起目光，神情複雜地微動著，緊接著往深林里另一個方向快跑而去，天知道這速度就像風那樣快吹過，看他那滿臉繃緊發紅的樣子，便知道已用儘力氣在狂奔著。
他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