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再等·有狐
「尋仙道駐青丘兮，見一狐曰忘憂。」
「御風馬而馳騁兮，飄飄然舞霓裳。。」
歌聲悠悠，白紗布上的皮影活靈活現，一個求仙的書生仰頭痴望，山起雲動，一狐駕風馬而來，在層巒疊嶂間穿行，忽地雲散風停，一個少女款款從山路走下。一男一女，狹路相逢，終不能倖免。
「切，又是一出書生遇狐女，那些悶騷書呆就不能想點其他的。」狐狸不屑地撇撇嘴，扭過頭去。動作幅度略大，扯到身上的傷口，疼得他呲牙咧嘴。「青丘下的妖怪，吃書生都吃膩了。」
熙熙攘攘的夜市一角，有幾個擔薪人在這裡擺攤，守著一天辛苦擔來的柴火，看著旁邊聚成一團的皮影攤，伸長了脖子，屁股卻不敢離開草堆，想看，但又得把這一天的辛苦賣出去。這熱切中，絲毫沒有留意到雜亂的草堆下，捲縮著一隻受傷的小狐狸。
「糖葫蘆，糖葫蘆。。」
「混沌，麵疙瘩，鹽管夠！」
「炸豆腐，烤螞蚱，香脆好吃！」
「烤地瓜，熱乎乎的烤地瓜！」
狐狸的鼻子抽了抽，換了一個姿態，「哼，這些東西都是難吃的，一點也比不上我青丘的野果！」嘴上倔強，但是肚子卻很老實，誠懇地「咕嚕~」了。
又餓又累，身體還受傷了。這是一次失敗的離家出走。狐狸嘆了一口氣，把鼻子埋到身體里，捲縮成毛球，閉眼忍受。但，有什麼辦法呢？自己作的死，哭著也得咽下去。
事情的起因很簡單，並沒有什麼國讎家恨，就只是一個小輩鬧變扭，於是就離家出走。而落到這種地步，一部分是妖獸的世界本就弱肉強食，一隻落單的小妖，沒被當成食物吃了就不錯了。還有一部分，則是有人不希望他回去。家大了，難免有齷蹉事。。
「嘶。。」
狐狸的耳朵動了動，警惕地抬頭。草堆外人來人往，街道上的泥土都被踩的結實，在地上看過去，草鞋的，布鞋的，錦布麻布，起起落落，並沒有什麼奇怪東西，只是直覺告訴他，敵人來了。
「哐~」
「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還請各位大哥給口飯吃。。」
一聲鑼響，旁邊的皮影攤子已經演到半場了，故事發展到正要高潮關鍵時候，攤主敲了下鑼，很有經驗地出來討要賞錢了。天下的說書人果然都是一樣的雞賊。
正在興頭上的觀眾被這麼一攪當然不高興，罵罵咧咧地掏錢，有錢的就多給點，沒錢的就少給點，幾個不給的攤主也不氣惱，笑呵呵地收了一遍以後，故事繼續。
「人妖相戀，有悖天理。。道士和尚。。」
狐狸覺得有股陰冷的氣息不斷靠近。自己呆在市集，是為了借這旺盛的人氣掩蓋自己的氣味，想不到還是被找到了。毛茸茸的耳朵抖動著，烏黑的雙眼警惕地看著周圍。
「老闆，來碗麵疙瘩。。」
「小娘子，炸豆腐怎麼賣？」
「小哥，這柴火怎麼賣？」
好像沒事。不對，柴火！狐狸立刻抬頭，一名陰冷的瘦臉男子，身上穿著綠油油的錦衣，三角眼譏諷地掃了眼柴火，傲慢地說道，「就這堆了。」指著狐狸躲藏的那堆。
「這位公子好，公子要多少呢？」
怎麼辦？拚命？
「全要了。」三角眼搖了搖手上的扇子，上面畫著一條盤著的竹葉青，張嘴似乎想要撲出。
「好嘞，公子，需要給您送上門嗎？」不行，他身上有寶器，而且看著化形的熟練，至少是個大妖，打不過。
「不。。嗯，也行。」三角眼上下看了眼那名小哥，彷彿對這塊肥肉挺滿意的。
「好嘞！」
怎麼辦怎麼辦？狐狸急得團團轉，打不過，沒地方跑，難不成束手就擒？不行，這個賣薪人彎腰擔起乾草的時候，放毒霧弄了騷亂，對，亂起來。。也沒用啊！對方是蛇，追蹤能力不要太好！
「木魚，皮影呢，走走走，一起去看看！」在急躁中，一聲清脆的聲音清晰地傳到狐狸耳里，忍不住地抬起頭。一個小姑娘拉著一個窮小子的衣袖，一個興高采烈，一個滿臉不情願。
「我不叫木魚。。」
「唉，你的表字不是臨淵嘛！臨淵慕魚啊。再說了，看你獃頭獃腦的，跟木魚一樣。」
「臨淵那是老師的鼓勵，算不得表字。。老師那是鼓勵我，為人處世要如臨深淵，切不可焦躁。。」
「話多。」小女孩錘了下男孩，揚起頭來，「喋喋不休的，像老和尚念經，所以說，叫你木魚一點都沒錯，老和尚旁邊的木魚，哼，木魚木魚！」
「你。。你再叫我木魚，我可是要生氣了。。」
「哼，你今天可是答應我陪我玩，大丈夫一諾千金，你想做小人嗎！當年商鞅徒木立信，季布一諾至今稱道，難道你想食言而肥嗎！」
「好了好了。」男孩被女孩說得頭都大了，不情願地接受了她的稱呼。
「哼哼~」小女孩驕傲地仰起頭，有些惋惜地看了眼皮影，「狐仙和書生的故事啊。可惜已經快完了。走吧，下回再看。。」
拉了拉男孩，卻紋絲不動。扭頭看見他恭敬地彎腰鞠躬，朝著賣薪人道：「族兄好。」
「好。。好！」賣薪人有些手足無措地回了個四不像的禮，滿臉通紅地點頭，看起來非常高興。
「小狐狸？！」狐狸有些出神，沒注意到，以小女孩的身高可以看見躲藏的自己，就聽著一聲驚呼，然後草堆就被掀開，一臉懵逼地看著神色各異的眾人。
「小狐狸！」小女孩的語氣更加肯定，拉了拉男孩的衣袖，「好像還受傷了，好可憐啊。。木魚，我們幫幫它好不好？」
「可是，這是族兄的。。」男孩有些猶豫地看著賣薪的小哥。
「沒事，送你了！」小哥半點沒有猶豫，直接把這個不知道怎麼來的小動物送了。
「這堆柴火已經被我買了吧？」三角眼渴望地看了眼狐狸，陰冷地說道。
「這位公子此言差矣，你賣的是薪火木材，小哥賣你的也只是木柴，可不曾說要賣這狐狸啊。」一個老人走到小女孩身後，摸著山羊鬍，笑呵呵地說道。
「哼！」三角眼忌憚地看了眼老人，再看了眼小女孩，最後不甘地瞥了眼狐狸，揮袖離去。
這一系列的變化看著狐狸一愣一愣的，從死裡逃生，但不知道為什麼，一點都沒有高興的感覺。還沒等反應，猛地發覺自己被抱起來了。
「小狐狸~木魚，它真的受傷了呢，好可憐。。來，吃一顆青梅吧。。」說著，掏出一顆青梅，不由分說地塞進狐狸的嘴裡。
靠，你是想救我，還是想噎死我啊！唔。。這青梅味道不錯。。雖然連我青丘的野果也比不上。算了，好歹救了自己，還給吃的，抱就抱了。誒，抱歸抱，別動手動腳，男女授受不親知道不！再摸我可要還手了！
「小狐狸乖乖~乖。。啊！木魚木魚！小狐狸咬我了！啊啊啊！木魚你快來救我啊！」
「咚！」
碗底碰在桌子上，第一碗米酒喝光了。令狐鈺笑嘻嘻地把空碗推到陳黎面前，道：「怎麼樣？故事挺好玩的吧？夠賞我下一碗酒吧。」
「一點也不爽，上來還有點文青，你這水平，還不如一般的網路小說呢。」陳黎笑了下，搖搖頭。嘴裡雖然說，不過還是從鍋里取出溫好的米酒，放在令狐鈺面前。
「哈哈哈！管他爽不爽，故事有意思就好。」令狐鈺豪氣地揮了揮手，端起碗來，「唔。。我得想想，下一碗酒要怎麼騙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