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豬油拌飯

  「看你想吃什麼了。」陳黎聳聳肩，把蘇月雪的茶碗收了起來，道。


  「我想吃最便宜的！」袁申理所當然地說道。


  「西北風，要嗎？」


  「哈哈哈！老離你真幽默！」


  陳黎一邊把洗凈的茶碗擺放好，一邊笑道：「行吧，作為本店的第一個客人，還有對你建議的感謝，我請你吧！隨便點一個，只要我會做的。」


  「我是第一個客人？」袁申撓了撓頭，環視了一周，細雨追著微風，從擺滿盆栽的窗戶竄進來，遞上夏日中的一絲涼爽，水汽潤濕靠門的桌子，然後被後來的清風吹乾，跟著的水汽卻又抹上，一層又一層，在橘黃的燈光中晶瑩。牆面雖然整潔，但看得出年紀不小了，地上的木質地板也有點老舊，不大的餐廳里，唯一能稱道的就是面前的廚房了，東西都是嶄新的，卻連個隔間都沒有，開放的廚房，看著酷，但真的要這麼做飯，客人得邊吸油煙邊吃飯了。


  幾眼下來，袁申大概可以判斷出，這個老闆是一隻菜鳥，估計又是一個白日夢想家，就不知道這家店不知道能撐多久了。手指在陶瓷杯上划動，微笑地說道：「有豬油拌飯嗎？」算了，何苦相互為難，點個最便宜的吧。


  陳黎抖了一下眉頭，笑著說道：「豬油拌飯？確定嗎？點其他也沒事的，不用為我省錢。」


  「沒事，就豬油拌飯吧。」袁申舔了一下嘴唇，微笑地說道，「小時候家裡條件不行，有時候吃飯沒菜，家裡就放一勺豬油到飯里，再滴上幾滴醬油提鮮，那就是一頓飯了。好久沒吃了，突然有些想吃了。」


  「那就豬油拌飯了？」陳黎笑著確定道，見袁申點頭，臉上的微笑淡去，轉身，撩起袖口，洗凈雙手，拿出一個粗瓷的大碗，用鈦合金飯勺從魔力電飯煲里掏出粒粒晶瑩的米粒，擺放好，再舀起一勺乳白的豬油，小心地抹在飯尖上，雙手捧著，把這簡單的飯菜擺在食客面前。


  「這米。。看起來挺不錯的啊。」袁申深深吸了一口氣，米飯裊裊升起的熱氣帶著令人食慾大增的稻穀香，凝固的豬油在熱氣中一點一點融化，滲到下方的白米里，為稻穀香中增添上一絲誘人的油脂味。


  「小意思，這是從我朋友哪裡拿的米。」陳黎謙虛地說道。話里的朋友當然是假的，這些米其實都是他自己種的，以前當土匪。。不，英雄的時候，給自己弄了一個很大的隨身空間放各種滅世級的武器，現在已經退役了，本著放著也是浪費的想法，就在裡面種田養農畜了。


  這大概也算隨身帶著一塊農場？搖頭晃去古怪的想法，陳黎拿起一瓶醬油，問道：「自己加？」


  「嗯，我自己來就好。」袁申迫不及待地接過醬油瓶，在米飯上滴了幾滴，拿起一旁的筷子，小心地攪拌了起來。米香和油味混合，是淡雅和世俗的結合，沒有單純穀物的乏味，又不會有豬油的油膩，加上幾滴提鮮的醬油作為引子，恰如一個凡人在世上，獨立又世俗，加上一些風趣作為亮點，雖然比不上什麼大魚大肉的豪奢，但如此這般，也不失為一種幸福了。


  「唔。。」挑起一口拌好的米飯，輕輕放入嘴裡，袁申瞪大了眼睛，臉上蕩漾起一絲沉醉，難以置信地說道：「卧槽！這飯。。」


  「嗯？」陳黎自信地微笑著，看著他。


  「真特么難吃啊！」袁申憋了一口氣，緩緩舒了出來，笑著道。


  「哈？」陳黎有些凌亂了，這和劇本里說的不太一樣啊，導演。


  「哦，不好意思，老離，我不是這個意思，這個，那個，這個飯味道其實很正，也很好吃，我是想說，豬油拌飯還是這麼難吃，我就放心了。」袁申反應過來，自己剛剛有些忘形了，連忙前言不搭后語地解釋了幾句。


  「哎，雖然說懷念，但是小時候家裡常常做，有段時間還頓頓吃，早就吃怕了，聞到這個味就有點想吐了。只是吐著吐著，很久沒見到，卻又有點想它了。你說我是不是犯賤嘛。」袁申捏著筷子，看著面前的豬油拌飯，嘆了一口氣，有些感慨地說道。


  「不是犯賤，是懷念那段時光。」陳黎笑了下，從旁邊的柜子里拿出一些海苔，撕碎了，丟到之前喝水的杯子里，加上點調料，幾段蔥絲，然後沖入滾水，道，「喝這個解解膩吧！」


  「謝謝老闆！」袁申也笑了，道謝後接過杯子，喝了一口，道，「說是懷念，其實說真的，哪裡會懷念，那時候是真苦，連想都不願意想起的苦。」


  說著，他又扒了一口拌飯，陶醉地咀嚼著，配置清湯吞下，繼續道：「只是，今天吃到老離你做的，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還真的有點想那時候了。雖然吃不好，但那時候是真的很幸福啊。」


  說著說著，微笑越來越牽強，眼神也黯淡了，突然緘口不語，只是低頭不停地扒飯，含糊地嘟囔著：「好吃。。好吃。。」


  「慢點，慢點，別噎到了。」陳黎趕忙再為他續上一杯清湯，勸道。


  袁申一邊點頭，一邊三兩下把米飯掃光，放下飯碗，抬頭看著陳黎，神色有些複雜，像是想說什麼，但最後又說不出，最後點了點頭，讚歎道：「很好吃，真的很好吃，老離。」


  「哈哈，豬油拌飯其實沒什麼技術含量的，好吃和我沒什麼關係。」陳黎笑了下，道，「下回請你吃點有技術含量的吧，其實我對我的廚藝還是很有信心的。」生為一個吃貨，曾經有一段時間把敵人分成能吃的和不能吃的，一路吃過來，為了展示對敵（食）人（材）價值的尊重，怎麼說也得做好吃點，廚藝技能就這樣被點滿了。


  「好吧，那下回我可要準備好胃，好好飽餐一頓了，到時候不好吃可別怪我罵人了。」袁申笑了下，應下了約定，然後想了想，道：「其實，我剛剛說好吃，真的不是恭維。人再怎麼吃，吃的東西再怎麼珍貴，怎麼獵奇，到最後還不是要變成廢物排出。單純的追求什麼好吃是沒意義的，胃靠著心，我們吃的不但是東西，還是回憶，只有最懷念的那個能暖心的味道，才是最美的食物。所以，老離，你的豬油拌飯是真的很好吃。」


  「至少對我來說。」袁申低頭看著飯碗，眼神似乎透過了它，看向過往的時光，緩緩地把哀樂都合上，再次睜開眼時，又恢復了胖子獨有的人畜無害微笑，道，「所以，加油吧！你做的其實很好吃的！」


  「謝謝。」陳黎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真是的，太帥太強也是一種罪過，完全無法遮掩嘛。


  店門外的雨漸漸小了，夜也見見深了，再閑聊了幾句后，袁申說自己要回去碼字，撐著傘匆匆地走了。小店又冷清了下來，只是老闆不再憂愁了，翹著腿，看著雨幕，低聲自語著什麼。


  「回憶的味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