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十 女冠
「駕,駕,駕。」潯陽江邊的官道上,兩匹駿馬飛馳而過。
馬上一男一女,男子威武不凡,女子明媚動人,但是若是仔細看那女子,便會發現其氣血虧敗,面色帶黑,只是在脂粉遮掩之下,旁人難以輕易看出罷了。
而那男子只右手持韁,左手搭於腹前,散發出一股血腥氣,定然是受了傷。
女子突然道:「洪哥,你有沒有聽到嬰兒的哭聲?」
男子側耳細聽,片刻之後,道:「有,應該是江邊傳來的。」
女子聲音有些虛弱,顫巍巍地徵詢其意見,道:「要不,我們去看下吧。」
男子思索片刻,點點頭道:「也好。」
兩人循著啼哭聲走到江邊,發現草叢之中一個赤*裸的嬰兒正哇哇大叫。
「誰人竟這麼狠心,連衣服也不給這孩子穿一件,便將其扔在路邊。」女子輕道,面露憤然之色。
「洪哥,要不我們將其收養了吧,正好洵兒他……他……」女子說到這,淚流不止,哽咽起來。
男子面露悲傷之色,良久之後,嘆了口氣道:「好,就叫他謝潯吧,把洵改成潯陽的潯,也不要說是我們倆收養的,就當他是真正的潯兒。」
東風幾過,光陰流逝,又是二十年過去,三月三,江陵,謝府校台,鶯飛草長,春光明媚。
三月三乃是上巳節,時人多藉此時踏青游春,流觴曲水,歡宴賓朋。
謝家是武林世家,武乃立家之根本,故藉此春光爛漫,惠風和暢之際考校尚未加冠子弟的武功。
名為考校,實為比試,一來省時省力,二來激發族中弟子好勝之心,免生懈怠之意,三則磨礪武技,增加實戰經驗,將來行走江湖也不至於弱了江陵謝氏名頭。
而這次考校,謝潯又毫無疑問得奪得了頭名,他原本武功就比同齡諸弟子高出一線,如今又先一步,進入了入竅境,自然更無對手。
此時雖然日近黃昏,可春色非但沒有因此減弱,反而平添了幾分嫵媚風情。
謝潯本欲叫了大兄家的謝臨出去小酌,豈知謝臨大叫道:「十二叔武功大進,我們做晚輩的也是高興的很,如此大喜之事,十二叔不表示表示?大家說是不是啊?」
其實這謝臨與謝潯差不多年紀,倆人從小一起長大,自是極好的夥伴,而在場諸弟子雖都比謝潯年歲來的小,可最多也不過三四歲的的差距,平日大家也是把謝潯當作同輩看待,哪兒有什麼做晚輩的自覺。
「對啊,十二叔請客!」「十二叔,醉仙樓!」諸弟子聽了謝臨的話,頓時熱鬧起來,跟著起鬨,要謝潯請客吃飯。
謝潯雖略有無奈,但也不無不可,便笑道:「既然侄兒侄女們都這樣說了,我這當叔叔的也不好小氣了,走,醉仙樓,不醉不歸」。
他也一口一個侄子叔叔,心道既然你們非要用輩分來架我,那我也要把這當叔叔的便宜佔了。
醉仙樓位於江水之旁,濤濤江水,連綿向東,自古以來多有文人墨客,遷客騷人在此登高遠望,抒情感懷。謝潯一行人於頂層包了一個雅間,看夕陽盪著碧波,綠水映著青山,飲酒賦詩,更兼有人舞劍助興,觥籌交錯之間倒是好不快活。
在座都是習武之人,且都內力不俗,換句話說,都是海量之人,雖是陳年美酒,卻也醉不倒他們,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謝潯端起一杯酒站起來道:
「感謝大家的祝賀,在座除了十三弟,都喚我一聲叔,不過我可從來沒把你們當作晚輩看待,想來你們也沒把我當作長輩過」說完把杯中之酒一飲而盡,眾人也是哈哈大笑
謝潯一邊往杯中倒酒,一邊繼續道:「既然大家都在,藉此機會,我還有件事要說。「
「想必大家都知道,我謝家子弟到二十歲之後便要遊歷江湖,算算日子,我也馬上就二十歲了,我謝氏以武成家,以義立業,卻不拘於儒生俗禮,這加冠之禮,向來都是不操辦的,而是二十歲當日便離開家門,遊歷江湖。「
」三月初八,便是我闖蕩江湖之時,以後再見,恐怕不知是何時何地了」謝潯言罷,一杯酒便又仰頭飲盡,此時河風自窗口而入,其衣袂飄飄,端的是瀟洒豪邁之極。
謝臨端著酒杯站起來,笑道:「又不是生離死別,十二叔何必如此唏噓感慨,你不過先走一步,我六月便來尋你,你到時候可要在這江湖上闖下大大的名頭,免得我尋你不得,來,我再敬你一杯。」
「就是就是,十二叔先替我們去探探路,以你的武功,這天下哪裡去不得,你定要多做那行俠仗義的好事,將來我們行走江湖也好借著你的名頭蹭吃蹭喝。」人群中一個姑娘順著謝臨的話頭道。
眾人也皆隨聲附和,之前的離愁別意被沖淡不少,場面又隨即熱鬧起來。
推杯換盞間,月牙已上柳梢,眾人皆是微醉,陸續有人離場,待到最後,杯盤狼藉之間只剩謝潯謝臨二人。
「十二叔,我們也走吧」
「好」
二人下的樓來,頓時精神一振,連酒意都散去不少,原來只見那大堂中間坐著一美麗女冠,身著素色道袍,頭髮高高紮起,面色白皙紅潤,一雙眸子炯炯有神,端的是精神爽利,但見其舉杯小酌卻如同行雲流水,隱有出塵之意。
謝臨一時竟看得痴了,若不是謝潯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他便要從樓梯上摔一跤,出個大大的丑。
謝潯雖未如謝臨般失態,內心卻也是震驚不已,他二人自不是沒見過美麗女子,論容顏之美,那風塵之中不輸此女者大有人在,便是他謝家,也能找出一二個。
論英氣爽利,他謝氏的姑娘更是不遑多讓,說飄逸出塵,雖則少見,那坤道院中的高功大德自是個個不差,不過那些高功女冠皆是修行數十年之輩,縱然道家清凈駐顏有術,卻也不似這女子年輕貌美。
如此女般集諸多氣質於一身者,他倒是頭一回見,雖無媚態,但其美麗卻更動人心魄,君不見,那大堂之中不管是掌柜還是夥計,江湖豪客或是儒生公子,都在偷偷打量這女冠。
謝潯心道:「這女道不知從何而來,看她容光煥發,雙目炯炯有神,舉手投足之間自有說不出的韻味,想來也是武功高強之輩,這般氣質的女子也只有那名門大派才教的出來,可天下道觀皆以劍法見長,行走江湖卻不帶兵刃,這又是哪家門派?」
他心中疑惑,腳下卻不停留,拉著謝臨便要朝那女子走去。
這般風采的女子,若不結交一番恐怕要後悔終身呢。他自小聽的武林故事皆是如此,初出茅廬的少俠,打尖住店或者荒山野外,總之就是闖蕩江湖之時路遇同樣闖蕩江湖的美麗女子。
從此便結伴而行,懲奸除惡,聯手譜寫了一幕幕江湖傳奇,最後兩人隱居,膝下兒孫滿堂,江湖上只留下他們的傳說。他謝潯雖然還沒有開始闖蕩江湖,但是也快了
「說不定這就是我江湖傳說的開始」他暗自喜道。
豈知謝臨比他更加心急,掙脫了他的手三步並作兩步,小跑過去,滿臉笑容,對著那姑娘抱拳道:
「姑娘,在下謝臨,乃是這江陵城中人士,我一向對這江湖之事嚮往的很,萍水相逢既是緣分,不知可能與姑娘小酌幾杯,說說那江湖逸事。」
謝臨心道我江陵謝氏也是江湖上首屈一指的武林世家,名滿天下,這姑娘聽說我是謝氏子弟想來也會給我幾分薄面,只要起了個話頭,便可趁機結交一番。
可惜這美貌女冠就連這點機會也不給他,卻是看也不看謝臨一眼,道:「那可要讓公子失望了,我不是江湖中人,也不知道什麼江湖逸事。」言罷,又端起酒杯自顧自地喝了起來。
她的聲音清脆悅耳,如同泉水叮咚,讓人聽著好生舒服,可是這話的意思,卻是使人難以靠近。
「可……」謝臨還要再說什麼,那女道卻終於抬頭瞥了他一眼,可就是這淡淡的一瞥,卻讓謝臨不寒而慄,如同置身冰雪荒原,一哆嗦,後面的話全都說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