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道德與接盤俠

  「嘩啦啦——」


  雨流並排挨著雨流，彷彿彙集了久遠的時空與全艾恩葛朗特的雨水，不斷的在天空中次第而下。


  沒有第二層的鋼鐵穹頂和高大樹木遮蔽的世界，每一寸的空間都是雨。


  ————唯有雪原身下的空間。


  白色的水幕砸在胸甲上，再經由幾近濕透的襯衣后，再無力量去進取雪原身下的世界。


  由浮遊城間隙流入的雨雲，倒是沒辦法冠以『九天而來』這樣誇張的詞來形容。但一反常態的潑天大雨下，看著自己身下，雪原還有有種異樣的滿足感。


  嗯，雪原正在做的事情，其實就是在淋雨。或者說，在遮雨。


  情報商人『鼠之阿爾戈』在外界的身體被政府或者家人轉移而因此斷線，恰好『撿到』阿爾戈的雪原，則忠實的表現出了一個正常男性該有的反應，充當一個人牆把狂流侵襲的夜雨，遮擋在外。


  雪原可不是沒有生出過把阿爾戈移動到有遮蔽而又安全的地方。但是在這個數據決定一切的世界里，str值不夠的話，有著怎樣的意志也上演不了人們傳說的『抬車救子』的事迹的。從可靠的情報來看，要移動一個玩家，所需要的str值大概需要一個全str型玩家達到十五級。


  事情倒不是說完全沒有迴旋的餘地，如果雪原是一個像艾基爾一樣的大漢的話，那麼未知詳情的str值加成，應該是可以搬動阿爾戈的，雪原隱約記得，艾基爾大約是在第二層攻略中，一下扛起了兩個玩家對他們進行轉移，而等級，很可能就是自己當前的等級。但是很遺憾，雪原的小身板根本沒法和艾基爾那樣的大塊頭相比，而agi-str型的加點，即使得到了加成，能不能達到目的，還是未知之數。


  另一個解決的方法，則是使用一種小bug，也即是用類似「魔法絨毯」和「睡袋」這種無論收容多少和何種物體，總重量恆定的道具，把阿爾戈裝進去以後再搬走。然而同樣，既不是商人玩家又不存在睡覺問題的雪原，手頭是沒有上述的道具的。


  選擇，從一開始，便只有要不要把阿爾戈扔在這裡而已。


  更加直接的方式也是存在的，比如拖著阿爾戈在被雨打濕的地面把她帶到大樹底下，或者用其他什麼手段把她打飛，準頭好一點的話，一次到兩次左右就足以實現這一不長的移動過程.……

  但是，對一個美少女怎麼能用這樣粗暴的手段呢。兼之雪原還需要繼續遙控自己拉扯起來的攻略集團，惡意攻擊的話雪原直接成為『橙名（orange）』的一員了。藏在暗地裡的poh再煽風點火的話，自己真成了他們殺人公會的偶像吉祥物，那樂子可就大了。


  不過————


  「如果想要做這樣那樣的事情，好像是可以的啊.……」


  雪原擋雨的姿勢可謂是極其曖昧，貼身的襯衣不是海綿，在跟摩爾提的「決鬥」結束后，就起不到任何的吸水作用了，所以雪原的身體並不是四肢平撐的擋在阿爾戈的上方的，胸甲的位置被無限的接近阿爾戈，藉此方才能以半邊身子傾斜的方式把阿爾戈護在身下。


  其結果，自然是下傾的部分，像保護幼崽的雌獸把阿爾戈嬌小的身軀整個包裹在內，如果有呼吸的話，『呼吸的熱氣打在胸口』這種事情雪原覺得是極有可能發生的。


  只有老司機才知道的解除倫理開關按鈕雖然藏的深，但總會找到的；而茅場雖然設置了防騷擾程序，能把各種做了這樣那樣的紳士們送進黑鐵宮蹲小黑屋，但也得被騷擾的玩家確認執行才行，已經掉線的阿爾戈，自然是不可能對此作出什麼反應了。


  換言之，其實阻礙只有一個，那就是雪原自己。


  「而這個阻礙，我是無論如何也過不去的。」


  雪原自語著，漆黑的瞳孔里像是閃著什麼。


  一直在做好事，為了攻略而拼殺，而奔走，而背鍋的桐人，自始至終都認為自己是一個普通人。攻略艾恩葛朗特是靠全部玩家的努力。


  到現在為止一點黑水都沒沾上的雪原，卻毫不謙虛的認為，自己就是茅場所希望遇到的那個『勇士』。


  謎一樣的開局給出的絕佳先決條件，先知一樣不多但影響極大的情報。


  手握這兩大殺器，雪原在客觀上，就擁有了俯視所有玩家，而朝著茅場這個藏在幕後，但被自己所知的魔王發起挑戰。


  以『因果律變動值』為目的由在主觀上，為雪原的構造了近乎完美的性格模板。


  從開始就知道真相，雪原就不會對外界救援抱有期待，也不會被玩家普遍存在的負面情緒影響。


  對大勢上帝一般的把握度，讓雪原能夠以自己為中心，把所有人都化為零件，綁上衝擊魔王的戰車。


  死了人自己就會有損失，所以雪原能夠不求回報的用自己的所有去幫助別人，去原諒每一個可以被原諒的玩家。


  ————一切，就像是有人害怕茅場太寂寞，專門為他量身定製了一個能力強絕，人品完美的勇者。


  雪原自己怎麼去想，怎麼去定位，都沒辦法把主觀客觀的所有否定，而真的把自己當成『普通人』。那麼，身為『勇士』，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在人格上，就已經烙印下了極為根深蒂固的道德優越感。


  ————該找個接盤俠了吧……

  看著阿爾戈畫著滑稽鬍鬚的臉頰，幽幽一嘆。


  將自己的行為浪漫化，正義化。然後又有可能的不在乎因此付出生命的偏激。怎麼看都不像是什麼好的現象。


  沒了朝氣的『alf』就是這樣，從一個積極進取的攻略組中堅，成了在下層壓榨底層玩家，又屢次上演毫無理由的殺戮『橙名（orange）』的龐大黑惡公會的。


  第二十五層的巨大損失，打掉的可不只是『als』的主要戰力，還有對於自身道德的最後一絲堅守。在此之後，一邊用關西腔罵著別人不上進、不正義，一邊又被大多數人嫌棄其嘴臉，但對攻略之事甘之如飴的牙王以及『als』的高層，成了以攻略為借口行自利之實的自私自利者。


  同封建軍隊遭受巨大損失容易崩潰一樣。如果雪原以自己的道德觀去約束已經被納入『mtd』的九成玩家，那麼，只要在攻略中出現大量中堅玩家的損失，那麼之前『mtd』對攻略產生了多大的作用，就會以多大的陰暗去反噬攻略組。


  ————這一點上，以血氣之勇組織的封建軍隊和以高壓般的道德觀來約束的『mtd』，是一般無二的。勇敢的人都死了，所以軍隊崩潰了。如果有道德的人都死了，那麼墮落便是無可避免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