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Lost-Xmas（20）：夏娃的悲歌，錯誤的聖誕節
「嘩啦-——」
浪花輕擊夕陽照耀下以金黃示人的沙灘，給人一種夢幻十足的感覺。響亮的海潮聲隨著潮汐起伏著，其間夾雜的隱約海鷗啼叫聲，在色澤濃郁的雲彩中帶著幾分遲暮之感。
熟悉的場景，卻沒了記憶里喧鬧的人群，沒了記憶里終日往來的船隻。有的，只是這份幼時跟家人有過歡樂的海灘。
男孩的右手撫著感覺中殘留著痛覺的胸前，伸出左手，遮擋仍有些刺眼的夕陽光輝。
由瀕死的境地回到這一切都充滿了真實的幼時記憶里，雪原的腦子有些運轉不過來。
「太陽，已經沉下去了……」
就在雪原正打算起身時，這樣一個雪原不願聽到的聲線傳進了雪原的耳里。
轉過頭來，雪原看到的，是在數年前的盛夏夜空里曾為自己遮擋過風雨的淡粉色身影，以及有著苦大仇深，自己時刻不想著消滅卻不得的事物。
————自己的姐姐與愛人，櫻滿真名。或者說，夏娃。
「真名，還是這麼做了？」
雪原的內心翻湧著，不甘地出聲問道。
在十六世紀的宗教改革運動中，加爾文就提出過名為「先定論」的觀點。
一、上帝在創造人類之前，人類的命運早已決定。
二、人類不能改變上帝的決定，甚至不可能知道上帝的選擇。
在這樣一個世界里，發生的一切都可以說是先定論。不是被選擇之人，感染『默示錄病毒（apocalypse-virus）』就會死。而被選中的，無論你中間有多痛苦，你一定能在病毒的侵襲下倖存，甚至還能得到『虛空基因組（void-genome）』。
在被不知名的存在的安排下，雪原原本可以安安穩穩的順著被安排好的路走下去。
daath可以不是敵人，幾次受傷，幾次險死都不會發生。
舊世界被摧毀了，但是只要雪原成為新人類，將家人的靈魂與記憶從邊緣世界提取，再以自己的權能構造一個新的身體，就能保全家人。
至於世俗的一切自不必多說，創世的力量，足以滿足人類誕生以來有過的所有狂想。
知道一切，雪原根本就沒有理由去做自己迄今為止做過的所有。
「呼，看來那東西還真是給你造成了很多困擾呢。」
只是在餘光里的一瞥，瞳孔里有著起源之石的夏娃，就越過了雪原，遠眺著逐漸降下海面的夕陽。
僅僅只是一句話，就讓雪原有了自己的一切都被窺視的錯覺。
「這是用世界賦予的權能創造的吧？」
話剛問出口，雪原自覺索然無味，搖了搖頭，「呵呵，事已至此，怎樣都好了，現在，已經把真名取代的你，是要對我這個失敗者誇耀你的勝利么？」
「不，這是你的勝利。」
病毒操控下的人格都是最為利己的，此刻，病毒夏娃的人格卻像一個老友一般同最有威脅的敵人進行著這樣的對話，「這只是一個交易而已，我在你的影響下無力得到這個身體的全部控制權，夏娃又不知道怎麼救你。達成交易自是情理之中了。」
「我還不至於連自殺都做不到！」
病毒的話在雪原看來依舊是誇耀，一向淡然處事的雪原迸發出了無邊的惡意，「舊人類的身與靈承受不起世界的權能，但是，如果我將套在脖子上的絞繩束緊的話，未嘗不能跟你同歸於盡！」
「到頭來，你連自己的目的都沒弄清楚么？」
「還是說，你從來沒有認真想過，關於自己的一切？」
病毒夏娃的話語，如重鎚一般，敲擊著雪原的內心，雪原突然發現，自己沒辦法反駁。
當然，並不是說雪原真的什麼都沒想過，而是，由始至終，雪原真的從來只考慮過自己。
自己達成某事會怎麼樣，如果沒能達成，又會怎麼樣.……
對於此事，周圍會有什麼樣的應對.……
是的，雪原很好的將事情兩分了，系統是超脫於這個世界的，所以即使有所影響，雪原一直對系統的事情保持緘默。
「你在內心譏笑著daath的裝神弄鬼，自己又對所謂的系統諱莫如深。daath以新人類自矜，而你，又何嘗不是始終將自己和其他人區別開呢。」
「所以，把自己也解決不了的問題推給在悲劇中掙扎的家人就是你的解決辦法？」
雪原嗤笑出聲道。
「不，是現在。現在的你跟夏娃，是全知全能。」
「咔啦-——」
世界像是鏡像一樣破碎，天空，再次變成了那個錯誤的夜晚的陰暗。
「歡迎回來。小鬼。」
雪原在病毒夏娃的話語中恍然時，眼前的世界一陣變幻，當雪原意識回歸時，已然到了森大廈的頂端。
沒有鮮紅如血的夕陽，也沒有閃耀著點點金光的大海。
天空，是渾濁的。一如在這個夜晚被蒙上陰影的人心。
「斯庫路吉.……媽媽，你們，有必要做到這一步么？」
雪原苦笑著看著一臉無所謂的斯庫路吉和卡蘿爾，「那孩子連名字都沒有吧，就這麼死了，不覺得可惜么？」
「這是償還，為了兄長而死，在無數次輪迴里了無價值的他也會為自己感到高興的。」
保持著一直以來的微笑，卡蘿爾回應道，「而且啊，我好好的想了一下，突然覺得如果是你的兄弟的話，叫做耶洛因（elohim）是個不錯的選擇呢。」
「耶洛因（elohim）么？」
雪原沉吟著，但沒有再做任何錶示。
「如果真的有報應，那就來吧，現在，我們以世界為賭注，與壓迫人王的事物一賭。」
斯庫路吉的笑容如印象中的那樣陰沉，不過雪原倒是覺得在這樣的場景里無比貼切。
————吾等在此，領受聖罰！
「-——regentropfen-sind-meine-tranen——」
夏娃，在歌唱，帶著對亞當的愛慕縱情而歌。
滅世的威能，在歌聲中被行使。
夏娃流下的眼淚，亦為世界所流。
「-——受難的人子一息一動，莫不期盼聖父顯跡，使仇敵之陰謀權勢歸於幻滅——」
在夏娃的哼唱中，聖跡顯現於整個天空。
紫色的夢幻之光，在雪原與夏娃的連線中點升騰而起，交織著向世界各處流散而去。
在同樣被夜色籠罩的東方明珠，沉迷於夜生活的人們在談笑中，被結晶凍結.……
在尚是黃昏的大洋小島，人們沒能享受到今日的海邊落日，就化為永寂中的一部分……
在文明照耀不到的地方，小羊與小狗在端詳著剛剛發生了未知變化的主人.……
不完整的『默示錄（apocalypse）』在新千年王國到來之前，就會毀滅一切。
「咔咔-——」
「終於輪到我們了呢，雖然讓人沮喪，但總算是沒把我們落下。」
卡蘿爾抖了抖結晶化越來越嚴重的手，說道，「斯庫路吉，放開他吧，現在就是他想阻止，也來不及了，其他的人都變成鹽柱了吧。」
聞言，斯庫路吉鬆開了鉗制雪原的雙手，來到卡蘿爾身邊，沉默著等待世界的終結。
「媽媽等著你，在這個世界.……」
悲慟與內心的祈求這一次沒能為雪原上演奇迹，雪原若有若無的哀求聲，被世界的偉力所淹沒。
雪原甚至沒來得及重新再看此世留戀之人一眼，就失去了知覺，回到了那無邊的黑暗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