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反敗為勝
難道說,從一開始,這一切就都落入了袁瀾的算計之中嗎?
故意示弱誘引他進攻,等他陷入前期佔據上風的巨大喜悅中,難以從興奮的進攻中出來。又在大局已經被他掌控的情況下,緊接著擺出了一副焦慮不安的樣子。每次落子都需要思考頗久,誤讓他以為袁瀾已到了黔驢技窮的地步。一環接著一環,故意引導下產生的穩操勝券錯覺,讓他的自信驕傲急劇膨脹到了極致,從而心生了鬆懈。
現在又回想起袁瀾最後突然快若閃電的下法,這才是其中最重要的環節。那是在以先前產生的錯覺上致使他繼續不起防備之心,且帶動了他落子的節奏。導致他完全只顧眼前,而忽略了身後。
這是一計險招,畢竟那時候他只要稍微慢下了速度。稍一思忖,他就能看出外圍的端倪。到時他反轉回去攻擊,哪還會給袁瀾反敗為勝的機會。
可他那時候,心裡想的滿滿都是如何帶給袁瀾更多的絕望,哪還有工夫去注意其他的小事。
莫非,袁瀾連他的心思也算計進了裡面么?若真是這樣,他今天恐怕已經招惹上極其棘手的麻煩了。
想到這裡,許平驀然驚出一身冷汗。一抬頭,就看到了袁瀾也正在看他。他看到袁瀾的眸底,平靜的無一絲波瀾起伏。而嘴角,則噙著幾分若有若無的笑意。
他清楚,那種笑,叫嘲笑。
因為在前不久,他也是用這種笑容看袁瀾的。只是現在,被嘲弄的對象換成了他而已。
是真的!這一切真的全部都是袁瀾的詭計。
從他針對袁瀾到開始下棋,在如此之短的時間內,就能想出了這般驚人的計劃,袁瀾的心計謀略實屬罕見。
尋常人表面所看到的,不過是袁瀾一不小心來了個大逆轉,很走運的翻盤將勝利了。就算袁瀾手談贏過了他,那其實也沒什麼。可是,真正聰明的人,看到的是袁瀾在利用人心布局。
世上最難掌握控制的是什麼?
是最複雜、難以預料的人心!
孫子曰:「攻心為上,攻城為下。」
世上最厲害的軍師,不是布下了多少局,發兵取得了多少勝利。而是以攻心之策,達到了不戰而勝的結果。
不戰而屈人之兵,才是懂的善用人心的最強計謀。
能夠看穿他人心思,加以利用從而達到自己的目的,這是真正讓許平感到恐慌的地方。他不怕樹敵,有叔父許攸在明面上庇護,旁人還真不好輕易對付他。可他怕的是樹立了一名心思詭譎的敵人,偏偏那名敵人還是袁家公子,那樣事情就難辦了。
他似乎逼迫的太急了,將事情往最壞的方向偏移了。
「咦」圍觀的眾多公子們中有人發現了棋盤的不對勁發出了驚訝聲,剛才還黑子佔據上風必贏的局勢,現在怎麼轉眼間就變成了黑子陷入了絕地的險局。
大部分人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生怕自己看錯了,又重新盯向黑白相間的棋盤,臉上猶在驚疑不定。
小部分人則若有所思,將目光在悄然間轉移到了一臉微笑的袁瀾身上。前不久還愁眉苦臉,此時卻笑意盎然,他們可不相信袁瀾是憑藉運氣不小心翻盤了。能出現在這裡的人,不乏機智之人,深入分析之後,在看向袁瀾的眼神中已經帶上了幾分忌憚、震驚。
袁譚自始至終就沒有說過話,只是站在一旁看著局勢的發展,事情似乎變得越來越有趣了。
「許公子,不急,時間還早。你慢慢想,我們慢慢下。」袁瀾將先前許平用來嘲諷他的這句話完整奉還給了許平。
緊握黑子卻一直沒有放下的許平驟然聽到這句話,面色發燙,倍覺異常尷尬。
白子早已將黑子團團圍住,沒有一點縫隙可以突圍,他除了在黑子的中間地帶落子已經別無他法了。可這樣下的結果就是他將慢慢的填滿自己的真空地帶,最後等待袁瀾的蠶食致死。這種下法,很憋屈。就像自己挖好了墳墓,然後等待袁瀾填土埋坑,這種感覺他也不知道該用什麼形容詞來描述。
或許是絕望吧!
沒錯,他已經陷入了只剩絕望的地步。而這一切,都是他自己咎由自取,又能怪的了誰?
「我,我輸了。」身為世家子弟的最後一絲尊嚴,許平不想在這裡丟盡。
「勝敗乃兵家常事,許兄你也不用過多介懷。再說小弟也是僥倖憑藉運氣才勝過許兄,真的說起來,小弟的棋力還是比不上許兄的。」袁瀾發自肺腑的誠懇道,虛偽的和善,沒想到有天他也會了。
袁瀾張嘴左一個許兄、右又一個許兄,許平自然也不好繼續在擺出一副臭臉。可要讓他笑臉相迎,那就很難做到了。反正,現在他是做不到。
面容僵硬,神色複雜,許平思緒叢生。只覺呆在這裡好不自在,第一次起了不願再參加平時趨之若鶩的宴會念頭。
可是此時,哪還會有人在注意到他。
失敗者,是沒有在享受風光的資格。
想到黯然處,許平下意識的看向了袁譚。
可惜,袁譚連看都沒看許平一眼,已然拉起袁瀾朝軍帳中心走去,朗聲道;「手談既然結束,各位還是進席開宴吧。」
一位身穿白衣、劍眉星目的英武公子走了上前,靠近了袁譚、袁瀾,笑道;「顯思兄,你二弟的棋藝可不比你弱,以後可以跟你二弟好好切磋棋藝了。
「夜談兄,就我那點微末棋藝可拿不上檯面。不過你這話說的對,以後閑暇時候,我可以找我二弟請教一番。等我棋藝大成之後,看我怎麼贏你。要是還下不過,大不了讓我二弟上場,到時候輸了看你還怎麼囂張。」袁譚頗為熟稔的玩笑道,看樣子兩人關係還不錯。
袁瀾眉毛輕微的抖動了一下,眼中閃過了一絲疑惑。
「行,我就等著你們兩兄弟上門來挑戰了。」白衣公子也不以為然,笑道。
話畢,袁譚又向袁瀾介紹道;「二弟,這位是清河崔言。」
清河崔家可是河北的名門望族,能與袁譚相識的必定是崔家的嫡系子弟。
袁瀾似想到了什麼,但很快回神,謙虛道;「崔公子,你就別抬舉小弟了,這次只是僥倖才贏棋。說實話,小弟的棋藝也就一般般。若是跟崔公子你下,恐怕會輸的一敗塗地。」
「二弟,沒事,我們兩個人難不成還下不過他。再說,二弟,你未必會輸哦。」袁譚揚聲道。
袁譚越是表示對他的親近,反而越是讓袁瀾產生了狐疑。大庭廣眾之下,誤讓人以為他們兩人的兄弟關係很好。難道,袁譚是想以關愛兄弟的方式獲取袁紹更多的好感嗎?可他這樣做,不怕劉夫人知道這件事嗎?除非他不知道劉夫人跟袁瀾之間的複雜關係。
可是,那有可能嗎?莫非袁譚是想故意拉近跟他的關係,好伺機找機會除掉他嗎?
輕輕的呼吸了一口空氣,奮力將那些煩人的瑣事拋出腦外,他才懶得在這種事上花費過多的時間。袁譚有什麼招數,那就使出來吧,他才不會畏懼。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未必沒有一點還手之力。到時候受傷的,還不知道會是誰?
崔言沒有理會袁瀾的自謙,袁瀾棋力如何他看的很清楚,雖然他並不認為自己的棋力就弱於袁瀾。但他過來的目的,可不是真的是要跟袁瀾下棋。
他與袁譚交情匪淺,崔家有五支正房,而他這一支現在已經將籌碼壓在了袁譚身上。袁家內部之事,通由袁譚之口,他也知道許多。對於袁譚這個新冒出來的弟弟,他除了好奇之外,便想試探一下袁譚的心思。對於袁瀾,是打壓還是拉攏?
袁譚清楚他的意思,已經將答案告訴了他。話里的潛意思,則是準備拉攏袁瀾,所以他剛才趁機幫忙了一下。能夠讓袁譚增強勢力的事情,他都很樂意去做。畢竟,只有袁譚表現的越出色,他日才能更加安穩的接過袁紹的家業。他現在付出的越多,未來收穫的才能更多。雙利的一幕,是雙方都樂於看到的結果。
又有人上前來跟袁瀾打招呼,袁譚一一介紹,皆是當世各地的世家公子。
袁瀾的表現,已經贏得了這些世家公子的認同。多一個朋友,則多一條路。尤其是天下大亂的時候,交友越發顯得重要。而且看袁瀾跟袁譚兩兄弟的關係似乎也很不錯,這個時候交好袁瀾自然沒有錯。
看著袁瀾跟一干世家公子談笑風生,許平胸腔里立馬湧起了一股沉鬱煩悶。不經意的握住了拳頭,但很快又鬆了開來。最後看了袁瀾一眼,他選擇了離開。繼續留下來只會徒添為袁瀾的笑料,反正他離不離開都不會有人在注意了。
看著許平落寞離去的背影,袁瀾不禁暗自冷笑了一聲。
你以為今天只是讓你丟了面子那麼簡單嗎?
錯了,丟的還有你以後的名聲。